六十一
老贱妹为了能叫自己显得整洁、美观一些,以便有好些的、叫自己都觉得有“人面”些的形象去参加外甥杜福林的婚礼,临出门时特意坐到了自己房间靠床边的桌前。
她对着面前的一面大镜,拿起篦子仔细地梳理那已越掉越少、就象自己的人生岁月一样给越梳越少的银丝。
光阴如梭,几十年的时间一梭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梭过去了。
想起曾经有过的、有悲、有苦、有甜的命运,贱妹由不得暗暗发出了感叹。
她也曾年轻过啊,她也曾有过女孩子的天真梦想啊!
可是到现在,一切都已如过眼云烟,一切都已成了幻影。
她做了别人的妈妈,做了别人的奶奶,而且还将很快会做别人的姑奶奶……
镜子里的贱妹,不论是脸儿、眼睛、鼻子……都留有年轻时的影子,但脸儿多了很多皱纹,眼睛有些混浊了,鼻子也没以前丰满了。
最主要的是她的牙齿和精力都大不如从前了。
贱妹年轻的时候虽然曾遭受过惨痛的身体伤害,当时完全可以说是痛不欲生。
但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如果能让她再经历一次年轻的岁月,她将会非常欢喜——那她就可以把自己的人生岁月过得好一些、聪明一些了。
唉,可惜,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美好的,也可能是黑暗的年轻时光,她已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贱妹由不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此时她坐在那儿,用篦子慢慢地梳着头发,有条不紊地梳着头发,先梳左边,然后梳右边,接着梳前边,最后梳后边。
因这梳发而在桌子上落下了一点儿银丝,她拿起来,送到眼前看,看它的颜色,看它的粗细。
看了好一会儿,贱妹禁不住摇摆着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唉,人老了,老了。没有多少时光了。”
她已经在这世界上活了近七十岁,就要到“古来稀”的年龄了。
如果她也象她爸妈那样的寿命,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可她至今还在人世!
想到这一点,她就不能不觉得幸运和欣慰——假如她不能活得这么长寿的话,她就不能亲眼看见自己在这世上除儿子卢安远以及他的儿女之外最亲最亲的亲人——杜月和的儿子、她的外甥杜福林的新婚大礼了。
而她在这一辈子当中,最觉得高兴和满足的就是能亲身参加自己家里人的新婚大礼啊。
说起来也是的,能亲身参加自己唯一外甥的婚礼,除了荣幸和做长辈的尊严、敬重之外,难道不比过年过元宵更叫她觉得快乐和兴奋吗?!
但是外甥和他的新婚妻子杜立功的婚礼竟要回柴头岭来办,原因是女方的父母杜文青和钱新莲都是柴头岭村人。
当贱妹在杜福林第一次带着他的未婚妻杜立功来柴头岭村探望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杜立功竟是她同村的同族同宗人杜文重的孙女儿、钱春辉的外孙女儿哩!
这世界有时很小,有时又很大:
虽是一个村的人,但因为都出了去,要是在外边碰见的话,准会不认识。
而如果杜立功没回归故里,如果没有她自己这个当事人亲自相告,贱妹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外甥媳妇还有同族同宗的这层关系的。
既然有这层关系,他们就想回来按照柴头岭村的风俗去办婚礼,去女人墟拜拜观音菩萨。
对于女儿女婿要回柴头岭村办婚礼,杜文青和钱新莲开始是反对的。
因为他们有过惨痛的经验和教训,不想女儿再重蹈覆辙。
但女儿女婿坚持要回来办,说要亲身体验一下柴头岭村的古老风俗,要让自己的婚礼更有纪念意义,以后回想起来更有亲切感。
他们最后就只好让步了:
他们认为,时代一定不同了,女儿不会再出那种事儿了。
而且女大不由娘啊!
他们再反对也没有用。
最后他们就不说什么话儿了。
柴头岭村同一天结婚的还有杜锦福的儿子杜石生,他和外地姑娘廖唯妹结成了夫妻。
在婚礼过程中,别人来闹杜月和儿媳妇杜立功的洞房,杜月和则去闹了杜锦福儿媳妇廖唯妹的洞房。
结果杜立功和廖唯妹都起诉了一些人。
廖唯妹起诉的人中就有杜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