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五月份的时候,柴头岭村的禾苗本来长势很好,只要有雨下,就会保证有较好的收成了。可是杜仁昌对此却不敢太过放心。
杜仁昌身为柴头岭村的大队长,每日里都得到田里去看两次、三次,心里总是在暗暗祈祷:
要有雨下啊!一定要有雨下啊!
在五月初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杜仁昌看见本村和附近村庄都时不时有大小雨下,心里一直很欢喜,认为今年的天气情况还算不错,可能可以保证稻谷的收成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到五月中旬时,雨水就难得见了。更要命的是村边小河里的水竟也快干了。而这时稻谷正在灌浆,是最需要水的时候,杜仁昌看着看着就着急起来。
“怎么搞的,这鬼天,到了这种时候怎么偏不下雨呢?”
“可莫在节骨眼上就没水啊!要没水就没得饭吃了。”
他妻子也同样焦虑不安,几次这样说。
“我看今年收成不好。我们这儿的田离大河太远,小河又容易干水,哪能保证田里总灌得到水呢?”
他的儿子杜新久插话说。
他的话儿很有道理。
面对这种糟糕的情况,杜仁昌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可想,就只能继续祈求老天爷能不时下雨了。
但老天爷最终还是不给他面子,一直都没再下雨。
随着田里的土越来越干,禾苗越来越黄,杜仁昌的担忧也越来越重了。
这时公社也给了他压力,一纸红头文件下来要柴头岭生产大队增交两千斤公粮。
“我们自己都不够吃,哪还有公粮交啊,这不是把人的脖子往绳子上套吗?!”
杜仁昌一见这红头文件就高声叫,到了公社革委会办公室也大声地这样喊着说。
“你莫喊得这么大声,你就算喊破天,要交的公粮还是得交的。”
公社革委会主任望着他,神情阴冷的说。
“这是什么国法?公社社员自己都没饭吃了,还叫强迫再交公粮!难道共产党就这样不管群众的死活么?”
“共产党要管群众的死活,但一切行动得听指挥。党叫你干啥你就干啥。不能违抗党的领导和指挥。”
“可是我们……我们……”
杜仁昌想要再说什么话儿,却不能说了。舌头打了一下结就只能沉默了。共产党解放了他们,给他们贫下中农分了田分了地,还让他这个解放前的穷光蛋当上了大队干部,他现在怎么能违抗党的领导,不听公社指挥交公粮呢?他只能决定接受了。
回到村里杜仁昌就费脑筋想办法,既想交公粮的事儿,也想抗旱的事儿。好在他一向考虑长远,每年每季在稻谷打下来时他都会特意留下一点儿“储备粮”以防万一,因此他在公社限定交公粮的时间里,还是如期把公粮交上了。但他在心里面却一直感觉很难受很难受——因为如果哪一天他们村灾情严重,欠收太多,可能那时向公社讨也讨不到紧急拔粮,到时他就糟糕了。因此他在公社革委会主任面前也没把自己交得上公粮的实情告诉给对方,而是苦着脸儿说:
“这公粮好难交啊!为了交上这公粮,我给人骂,给人恨,差点儿还给人打。当这大队干部可真不好当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多说。我自己也是从生产队干出来的,什么苦什么累都受过,当大队干部真的不好当不好当啊。不过你放心,你的辛苦我会记着的,以后只要公社有什么好事情,我都会第一个想到你的。”
“我还敢想好处?再没有什么坏事情找我就算不错了。只要以后公社不要再叫我受那么多罪,我就谢天谢地了呵!”
杜仁昌说。
“好,你回去吧,回去吧。”
公社革委会主任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儿来,很不受听,因而不再跟他多说什么了,对他挥起了手。
他马上告辞离去。
杜仁昌解决了增交公粮这一个突然蹦出来的问题,接着又还得再解决那出现已颇久的问题。
“要开始挑水保苗了,不挑水不行了啊!”
终于有一天,杜文重发表了自己
的意见。
“是该开始挑水保苗了。不挑水是不行了。”
杜仁昌赞同了他的意见。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柴头岭村的男女社员们听到号令,全都迅速投入到了紧张的挑水工作之中去,日夜抗旱保苗。
只因旱情严重,他们又多高山田、旱地,加上水源不充足,他们越来越要跑去很远的地方挑水,以至整个村子里的成年人都很快累得快趴下了。
然而在别人每日里挑完水、回到家晚饭一吃过就快快倒到床上去睡觉的日子里,对女儿分外牵挂的文新玉却很频繁地去女人墟背后祭拜,十二分诚心地祷告观音菩萨能保佑她的宝贝女儿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就算她每次都做得不是那么隐蔽,也没人去特意注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