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爸从我妈那里抢来的,可是他把我抢来后又不管我。”薛琴说。
才下午两点钟,窗外的天黑压压一片,仿佛夜晚立刻就要降临。
“那你爸妈为什么要离婚?”我问。
“我爸有间歇性精神病,”
大雨倾盆而下,六月的雨,就是这么狂野。
这两天,薛琴跟我说了许多她的事情。我相信,她对我说的好多话,对她认识的人是说不出口的。或许是因为我就是个陌生人吧,我就是一个能回应的树洞。等这次旅程结束,茫茫人海中我们又没有了任何关系,相当于我这个树洞封上了泥。
“于是我就在大伯,二伯的两个家庭里生活长大,后来大伯家搬到了深圳,我也跟去深圳上学,小学五年级开始,我就自己租房住。”
“一个女孩,十来岁,就自己租房住?”我有些惊讶。
“还好啦,都是大伯二伯他们出房租费。”
“你爸爸就不该把你抢过来,如果跟着你妈妈生活会好一些吧?”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她也看着我,四目相对。
“谁知道呢!跟我妈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薛琴说完,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咖啡。
薛琴转头看向窗外,看着瓢泼大雨,或许她在回想往事。我看着她的侧面,极其美丽。
青春期是个性格易变的年纪,薛琴从小缺少父母的爱,那她的中学时代,是极其叛逆呢?还是一个内向乖巧的女生?
“我是我们学校的扛把子”薛琴淡淡地说道。
我看着她无言以对。雨渐渐下得小了些,我们两个也沉默了许久。咖啡也凉了,薛琴轻轻抿了一口,又跟我诉说自己。
那时候我特别恨我爸,恨他把我抢来,恨他是个精神病。我甚至恨大伯二伯,他们只不过希望我爸爸有个后,以后可以有人照顾,于是怂恿他去把我抢来。
渐渐懂事,就渐渐学坏,因为我必须疯一点,才能掩盖自己的自卑。
初中二年级开始,逃课成了常态,喝酒,网吧上网,甚至夜不归宿。
越长大,越恨我爸爸,恨他没能给我一个像样的家,恨他让我什么都没有。
有一次爸爸来学校看过我,当时老师正在讲课,他猛地就推开门大声叫我的名字,所有人看看我,又看看我爸。我很尴尬地跑了出来,拉他走到走廊尽头,记得当时什么话都不想他说。
我爸爸看着我笑呵呵地说:“我带你去买套衣服,我前段时间跟大伯去一个工地干活,挣了不少钱呢。”
那天我跟爸爸一起上街了,现在说起来,我仿佛看见了父女俩一前一后穿过学校操场的样子。
是在路边摊买的,一件碎花红裙子。可是我从没穿过那件裙子。
我叮嘱爸爸别再来学校找我,我不想有人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那时候因为常出去玩,在溜冰场认识了一群社会上的混混,那时候会感觉他们好酷,觉得认识他们本身也是好酷。
后来那群人中有个叫大京的人追我,他长得很帅气,记忆中,他的出现都会给人很飘逸的感觉,而且他还很幽默。
中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大京让我爸拿菜刀砍死了,在我租的那个小房间里,那件挂在门后的爸爸给我买的裙子染满了大京的血。
大京一开始追求我的时候,我没有答应。其实那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只是好玩吧,后来就答应做他女朋友了。跟大京交往后,我在同学中渐渐有名,他们都怕我,也有一群人巴结我,整天跟着我屁股转悠。
那时候谁要是惹了我们,都会被揍一顿。
我记得当时有个三年级的男生,很张狂,常欺负低年级的同学,有人说他在宿舍逼别的男生帮他打飞机。后来有一天,他在宿舍当着很多同学说我是鸡,给我30块钱就能睡。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天晚上,叫了十多个人来到那男生的宿舍,打到他爬都爬不起来。
后果是我被带到了派出所,在哪里面呆了七天。
其实无风不起浪,被他们这么说,可能是因为那次大京偷偷来女生宿舍找我。他是从宿舍楼后面的下水管道爬上来的,当时已经熄灯,大京直接钻进我的被窝。
我宿舍的同学当然有听到的,我以为她们没人敢说的,然而还是有人说出去了。
其实大京就来过一次,而且那晚也没做什么,我们就抱着。
当时真的不知道珍惜自己,就那么地糟蹋自己。上初三后,跟大京真的就发生了关系,然后他像上了瘾,后来我就没住校了。后来,我做了人流。
中考结束后一个多星期的一天下午,我爸爸突然来了深圳,来了我的出租屋。房门没关,我爸爸进来看到了光着身子的我和大京,于是他开始发怒,他开始精神失常,他拿起菜刀揪着大京就砍。
爸爸被带去了精神病院,大京死了,我高中也没考上,我的生活又瞬间转变。
当时我恨死了我爸,常常一个人在夜里哭,我越来越害怕夜晚来临,我想过自杀,可没有足够勇气,内心日夜挣扎着,痛苦不堪。
薛琴眼睛盯着手里慢慢转动的咖啡杯,不再往下说。她的情绪并没太大反应,刚才说的这些就好像是在说些平淡的家常事而已。
沉默了好久,我开口说道:“我父亲在我出生那天就死了,法事先生说是我八字太大,克死了我父亲。”
我也有一种想倾诉的冲动,把很多藏在心底无法诉说的话都说出来,尽情的、毫无顾虑的释放。
“生我的那个村子的人都很迷信,包括我爷爷奶奶。我成了克星,他们要拿我跟我父亲陪葬掉。”我说。
薛琴说:“幸福和幸福可以相比,而不幸却没办法相比。你总算愿意说你的故事了,那我们交换吧!”
我笑了笑,说:“好呀,往事罢了,说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