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散尽,桃花始开。
王朝西南边陲,颖川,大晋一统天下前的鲁国旧址。
藏青色古道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草,迎风招展。春阳斜晖下,路旁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桃树上,白桃红桃碧桃,争相绽放。树荫里,杜鹃扑闪的红色身影,将桃花浸染得更为鲜艳欲滴。
又是一年春好处。
数骑自北而来。
急促的马蹄,踏破了古道上的宁静。奔腾的律动,惊走了树梢上的飞鸟。
连夜疾行八百里,追星赶月。
流淌的汗水,暴起的喝声,疲惫的躯壳,这些他们都无暇顾及,他们要快,还要再快,务必在晌午之前,将密旨带到云中城伏波将军府上。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那座安国公府邸。
晨风微曦下,一道身影被慢慢拉长。
伸完懒腰的袁山,依旧睡眼迷胧。
当第三十七个家仆,投来那道犹是白日撞鬼的目光时,袁山才“醒来”。
于是他狠狠地瞪了仆人一眼,仆人吓得屁滚尿流。
整个安国公府上下,都在悄悄议论着,殿下今天破天荒起这么早,到底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在逼迫侍妾婉儿用冷水给自己洗脸后,原山随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多吃点,瞧你瘦成这样,本殿下不喜欢了啊。”
说完,袁山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婉儿那平平无奇的胸部,一脸懊恼的神情。
小丫头羞愤得无地自容。
“走了!”
袁山压根不理会小丫头的表情,一挥袖,昂首挺胸,阔步向房门迈去。
“殿下,您的玉佩……”
婉儿急匆匆地朝原山追去。
“不戴了!今个是去做贼!”
小丫头哪里赶得上,此时大步流星出门去的袁山,耳畔只听得这句飘回来的声音。
“啊!殿下你……李老夫子已经到书堂了……”
袁山置若罔闻,一路疾行,出了安国公府,连续拐了七八个巷子,方才站定。
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袁山来回踱步,口中骂骂咧咧。
“这个死胖子竟然敢让本殿下等这么久!待会一定要抓回去,放十条恶犬咬烂他的屁股!”
袁山正发狠间,墙角处跌跌撞撞地闪出一个身影。
董元来不及拭去脸上的汗水,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死死抱着袁山的大腿,哭天抢地。
“殿下万万不可放狗啊,都是我的错,起迟了,起迟了!对不住啊我英明神武,英俊盖世的殿下!”
袁山冷笑一声,一脚把董元像个死狗般踢开。
“好了,本殿下先不治你的罪……”
“谢殿下,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啊!这种器量,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殿下之心,可昭日月,殿下之德,震烁古今……”
袁山皱起眉头,喝到,“行了,别舔了!要是一会你说的那件事办不好的话,我数罪并罚,把你挂在东城门上点天灯!”
董元闻言,刷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脸谄媚地说道,“殿下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说起宋家的那个小凤凰,啧啧,真是尤物啊,那脸蛋,那身段,嘿嘿……这次,小人用人格担保,殿下一定会满意的!”
“哼,你不用在这里给我吹嘘,等我见到了再说。如果看得过去的话,本殿下就收她为侍妾了。”
“那可真是那小妞的福气!”
袁山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物,抛给了董元。
董元脸色剧变,慌忙小心翼翼地接稳,一边念念叨叨。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这可是宝贝啊,摔坏了小人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董元手中之物,赫然是安国公府上,唯一一枚调兵令,云中虎符!
漆黑的虎符,沉甸甸地坠在董元手中。
袁山却视若无物。
如果说大晋一统天下,真正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民。
那么,整个颖川府辖十三州,都可以说是袁山家里的后花园。
因为,他是安国公袁奎的儿子。
袁山不仅是独子,还是遗腹子。
他打小就不知道他娘亲长什么样,而袁奎,不管是出于溺爱还是愧疚,从未对他进行过任何管束。
所以,窃取兵符这等动辄诛灭九族的大事,袁山干起来,毫无一丝心理负担。
天大的事,有父亲扛着。再说,这不就是自家兵符嘛。
而且,又不是真要对宋家下手,不过是吓吓他们而已。
云中城首富,宋家,张灯结彩,一副喜极气派。
今日,是宋家大小姐宋玉出阁的大日子,宋家上下,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起来。
日过三竿,时近晌午。
宋家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已经从府中出发,过了三里桥,出了东城门,往东便是一处桃花林,再穿过桃花林便是男方家的地界了。
史家迎亲队伍在那里等着。
袁山叼着桃花枝,躺在柔软的草地里,神情默然地看着蓝白相间的天际。
“殿下,人到了。”
耳畔响起董元突兀的声音,袁山略为不喜,沉闷地应了一声。
“那……小的这就行动了?”
“嗯。”
袁山依旧怔怔出神地看着天空。
董元虽然打小和这个殿下相识,却从未摸清过他的脾气,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又暴躁如雷。
假扮山贼劫亲这桩事,是董元一时口快说出来的馊主意,但当时袁山偏偏觉得很有趣,于是便有了盗兵符扮山贼这一出戏。
但现在事主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董元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谁让他是安国公的儿子呢?
天大的事大得过安国公?
黑潮涌动,漫山遍野出现了无数的黑铁甲士。
宋家人懵了。
天下初定,四海皆平,更何况安国公脚下,云中城何时出过这样的荒唐事?
这支数千人的军队,就像一直黑色巨兽,将渺小的宋家围困在獠牙之下,虎视眈眈。
“大王叫我来巡山,不巧寻到个美丽的小娘子!大王说,劫了!于是我就劫了!”
董元蒙着脸,手指着宋家的花轿。
从没听说过,云中城附近还有山贼的宋家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只听见董元一声令喝,数千黑铁甲士整齐划一的跺步,立抢,结阵,仿佛下一刻就要发起冲锋!
这下可把宋家人吓坏了,闻讯赶来的宋老爷子,甚至没顾得上脱落在旁的鞋履,拱手颤声道,“诸位壮士老爷,今天是小女的大喜日子,未能邀请到诸位老爷,是宋某的过错!这就献上三千两黄金给诸位老爷消遣!”
言罢,便有数十人捧着满满十盘金银珠宝走出,递到董元身前。
董元神色大喜,刚要下意识接下,猛地想到身后那位殿下,惊出一身冷汗,故作凶狠地喝到,“老家伙,你聋了?我家大王相中的是花轿里的小娘子!”
与此同时,云中城北门,八骑霸道闯入,一路狂掠,践踏踩死数十人,直至伏波将军府前。
颖川十三州兵马大元帅,伏波将军周旭,看到为首那人脸上的靛青面具后,神色大变,将八骑接府中,携一家老小跪地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