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内心惊奇无比,叶子临还是佯作镇定,笑道:“前辈!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想找一件称手的兵器,请问您这里有没有那种佩剑模样的轻剑?质地越厚实越好。”
银发人笑道:“那要看公子你的身价了。”
叶子临不解,问道:“何意?”
“宝剑只赠英雄,若你是英雄,送你也无妨。”
“怎样才算英雄?”
“杀一个人。”
“一个人……谁?”
“神剑门门主。”
银发人沉声道:“只要你杀了他,我能送给你比神剑门藏兵阁所有兵器还要上乘的宝剑。兵器也分凡、地、天三阶,我这里有地阶上等宝剑。想要得到它也很简单,只要你承诺会杀了神剑门门主,我现在就送给你。”
叶子临哭笑不得,神剑门门主是什么实力?人家捏死自己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前辈不愿做生意也罢,何苦挖苦别人。”
银发人道:“你现在杀不了他,但以后一定可以。”
叶子临道:“前辈何以如此肯定?若我无法达到他那个高度,岂不是失信于你?”
银发人脸色阴沉不定,片刻后冷笑道:“看来又是一个胆小的鼠辈而已。”
叶子临心下不悦,道:“我与神剑门门主无怨无仇,我为何要杀他,你这生意在下倒不愿意做了。”
银发人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尔后又笼上了一层恨意,半晌才从口中挤出一个沙哑的字调。
“死!”
他看着这个刚才他唤作公子的少年,充满了同情,好像下一刻这个少年就会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做我的生意,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接着说道,然后一掌拍向身侧的墙壁。叶子临看到有一巨暗仓从墙壁里凸起出来,里面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剑器,居然无一例外都是轻剑!
银发人随便选了一把,抛向他身前的少年,道:“或者你可以选择杀了我,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叶子临伸手接过这把剑,突然觉得虎口一麻,那把剑震得他手掌骨都差点裂开,浑厚的暗劲透过剑身进入他的经络,直接捣入他体内五脏六腑,他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银发人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个抛剑动作,却蕴含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叶子临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人是什么实力。凝魂境?开元境?
银发人见状哂笑道:“看来神剑门也不过如此,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废物。”
好在叶子临身体的骨骼与经络已不同于常人,不然单单这一下他可能就瘫痪在这里了,即便这样他的情形仍然不乐观,这个银发人的实力高出他不知几个档次,他很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这里了。
“看来你也不过是个鼠辈而已,也就只敢欺负神剑门的——废——物——了。”
他故意把“废物”两个字拖得很长,生死关头,叶子临也只好拿激将法试试了。
“出剑!”银发人却不为所动,双目微闭,脸上莫无表情,似乎是不忍心看到一个年轻的生命就如此消逝。
叶子临拇指向上一弹,剑鞘应声而落,露出了古朴纯白的剑身,这是一把朴实无奇的宝剑,没有花俏的装饰,也没有萧肃的杀气,甚至连它的剑锋都是他见过最不锋利的,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懵懂无知地看着它周围的世界。
这把剑长约三尺七,宽约一寸,却比之前在王大锤那里试手的轻剑显得更为沉甸。剑身上没有任何纹路,也没有文字,也就是说这把银发人所说的地阶宝剑竟然没有名字。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天元大陆,名剑必有名,不然何以谓之“名剑”。
这把剑不是名剑,只是一堆废铁?看来这个银发人自始至终都不曾认为他有能力去兑现那个诺言。
他口中所说这笔交易,对于双方来说永远都是谎言,因为没有人能杀得了神剑门门主,他这里也没有什么地阶宝剑。
叶子临左腿后退一步,右腿侧扬,上身前倾,将剑尖对着银发人,做一个刺的动作。剑身周围的空气流转成稠密的旋窝,剑锋刺破了眼前的空间,发出冷冷的轻吟,如同叶子临冷冷的眼神。
然而银发人并没有出剑,右手并指成剑,从容地好像只不过是从身前拿出了一双筷子,然后接住了这看似闪电般的一剑,他食指微微弯曲,轻轻的弹在了叶子临的剑锋上。这漫不经心的一弹,却令得剑身呜呜作响,仿佛少女哭泣的呜咽声一般。
叶子临似乎早已料到,真气从气海内喷涌而出,他立刻运转真气,将真气的力量反馈到握住剑柄的右手上,同时剑锋借着这一弹的力量反向银发人的手指靠去。
剑锋与剑指的对撞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同时叶子临身子再次向前倾,剑身擦着银发人的剑指而过,因为剑锋在银发人剑指处受力的缘故,在剑身前端处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形,朝着银发人的脸破风而来,比先前那一刺更为迅捷,更为利落。
这次变招诡异无比,正是清风十三式中的清风拂面。
银发人终于显得有些惊慌了,想要后飞闪过这凌厉的剑锋,然而她虽然实力超凡,但也仅仅只限于内力的雄浑,真元的掌控,他实在没有算到这一招清风拂面变招如此自然,就好像自己屈指这一弹早已在对方算计之中,在没有提用真元的情况下,剑锋划过他的脸皮,破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
叶子临本想趁热打铁,跟着使一招清风指柳,但他直视银发人的那张脸时,却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被剑锋划破脸皮的银发人眼中有抹过先前的那一丝哀伤,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叶子临制造的那一条大大的伤口,然而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这个银发人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叶子临当下便明白了,因为带着人皮面具,所以银发人才会对剑锋与他自己之间的距离计算造成误差,若非如此,凭叶子临那点实力怎么会“伤”到他?
他为什么要带着面具?他本来的容貌又该是怎样的呢?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她撕下了那张被叶子临划破的面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若冰霜,若非那双令人心寒的双眼中闪动的哀怨,叶子临几乎就要认为这个银发女人就是一个死人。
可她明显不是死人,还差点让自己变成了死人。
“前辈……你……”叶子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先前他还有七成把握对方不会杀他的话,现在他认为一成也没有了。
谁会对揭自己老底的人宽宏大量?
她看上去明明很年轻,却为什么会有着一头苍老的白发,又为什么会自称老人?
“清风十三式……”她仿佛陷入了深远的回忆,眼中的那一抹哀怨终于消失不见,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学的应该是这套剑法吧。”
闻言,叶子临惊诧不已。清风十三式不是“无法修炼”的么?她是如何知道这套剑法的?
她似乎瞧穿了叶子临的心思,道:“我学会了除《清风十三式》以外神剑门中所有武技,而你使得这套剑法恰巧我又没有见过,所以只能是《清风十三式》了。”
叶子临恍然,但旋即却更为惊诧:她学完了神剑门中所有武技,那她活了多久了?难怪她会称呼自己为“年轻人”。
“年轻人,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我为什么让你去杀神剑门门主?”银发女人对眼前的少年同样感到惊奇。
其实叶子临早就想问她了,只是怕眼前这尊大神一个不乐意就把自己就地正法了。他思索片刻后,道:“因为我不想问别人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银发女人终于在她那冷若冰霜的脸上展开了一丝笑颜,道:“看来你这小子还蛮聪明的。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要是真问了我,我会马上杀了你。”
叶子临心中如释重负,大舒了一口气,看来至少她暂时是不会杀我了。
“年轻人,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是怎么练成清风十三式的?你要是肯告诉我,这里的宝剑我全部送给你。”
叶子临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微微笑道:“我也不希望别人问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银发女人闪过一丝愠怒,转而舒展开来,笑道:“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么……真是有趣的年轻人,好久没有见过你这么有趣的人了。”
她笑的时候脸上的冰川已然融化殆尽,就像身边吹过的暖人的春风。
叶子临见气氛有所好转,道:“你看我们两人刚才还兵刃相见如同仇人一般,现在不也相视而笑么?人说相逢一笑泯恩仇,莫不如此。?”
话音刚落,银发女人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住了,就好像那些笑容根本就是伪装出来的一样:“相逢一笑?我跟他,永远没有可能!”
叶子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正兀自犹豫不决,这时,听见银发女人柔声道:“你手中这把剑我也不清楚来历,但它是我见过最具灵性的兵器,送给小子你了,或许正适合你。你是我这里的最后一名客人,也算有缘。”
“如此,多谢前辈了!在下告辞!”
叶子临朝着银发女人拱了拱手,心中却是一百个不情愿:“客人……有这样对待客人的么?”
“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自当报答。”
“你又不肯杀了你们门主,却要如何报答我。至于我的姓名,将死之人而已,何须牵挂?”银发女人的这句话随着微风渐行渐远,到尾音时已经淹没在了四周此起彼伏的打铁声中。
叶子临朝着她离开的地方远远望去,只看到了那一头沧桑的白发随风飘舞,似乎与暮春生机勃勃的世界格格不入。
将死之人么……叶子临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对死亡的同情、哀伤、惋惜和不忍只是源于她对自己生命最后些许时光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