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深夜绘图饮辛夷
对于寺院如何创收，她有一点点思路：首先要像一般寺院那样，设立一个法器流通处，实际上就是卖开光的法器或是代为香客开光；另外定期召开各式法会以吸引香客，借此挣点香火钱；另外就是设一个专供长生排位的香堂，就像现代出租虚拟服务器一样，出租长生牌位；然后就是大项目了——卖茶叶！可以在新茶上市时召开“新茶品鉴大会”，来参会的人可以免费品尝新茶，还要请几位“茶博士”、“专家”之流，形式搞得隆重些，炒作起来，最好再请几位诗人，现场做几首茶诗出来，将气氛推向高潮，然后就开始现场推销茶叶了！自产自销，批零兼营。再加上茶叶冠以观音之名，这个时代是个佛教氛围很好的时代，不怕没人买！
可欣兴高采烈的给大师说完自己这一番设想，然后又费劲解释了一下大师听不懂的那几个“新名词”，大师沉吟了一下说道：“出家人原本不该生此贪念，当下实出无奈，罪过罪过！流通法器、办法会、租长生牌位、捐香火钱，此几项倒无甚大碍，寻常寺庙也都是赖此几项以维持香火，只是这卖茶叶一项并未有先例，往年寺里采摘的茶叶，留够僧人所需之后，一部分用来做药材，余下便全部分发与山下村民，并不曾收取一子半文。如今处处皆先想到一个‘钱’字，只怕佛祖会怪罪！”
可欣道：“我也知道大师的忧虑，可是眼下寺里众多人口即将面临生存难题，假如大家都要饿死了，那谁还能安心坐在佛祖前念经啊？如果真的饿死了人，那才是极大的罪孽呢！佛祖是慈悲的代言词，他不会看着他的信徒饿死的，相信佛祖能谅解我们的难处，大师，您认为呢？”
大师半晌不语，然后摆了摆手说道：“姑娘且先去罢，容老衲思量一番再做打算。”
可欣恭恭敬敬的退了出来，然后去找清流踢毽子。
这天晚上，她久久难以入睡，先是考虑“创收”的事情，想着想着眼前一亮，觉得自己白天疏忽了一点，怎么就忘记后山石洞内的水晶了呢？那些水晶石若是开采出来，让能工巧匠制作成首饰、法器摆件、佛像等等，再让大师给开个光，肯定能买个好价钱的！于是在脑海中便开始设计起各种各样的造型来：流苏珠子的耳坠、水滴子吊坠、攒成小花的手链、签上梅花铁钉的戒指……越想越兴奋，干脆坐起来点了灯，穿好衣服下楼去敲门，准备找凌月要纸墨将想到的图样画下来。
透过门缝看见藏经阁内还有灯光，没想到凌月也没睡。他很快来开了门，然后帮着磨墨——可欣不会磨，然后惊讶的看着可欣在白纸上画出一件件或魅惑、或冷艳、或可爱的首饰造型，听她兴高采烈的一一讲述这些首饰的用途，然后说还要设计些法器佛像出来，可惜自己不会画！凌月温和的笑着接过毛笔，让可欣描绘，他来画，不一时便设计出很厚的一沓图样来。
可欣为了寺院创收而深夜不眠，眨巴着眼睛在昏黄的油灯下设计图样，这令凌月对她油然而生出几分敬意。再看纸上这一件件创意十足的饰品图样，心中又暗暗赞赏她的才情。
他为她端来一杯水，可欣正在设计一款缀满小铃铛的脚链，接过水杯猛喝一气，放杯子时才发现里面有几片粉紫色的花瓣和几个饱满的花蕾，不禁为自己刚才的牛饮而羞愧起来，讪笑着问凌月：“居士，这里面是什么花？”
凌月看着灯下她泛上一丝绯红的脸颊，微笑着答道：“这是我前几日在茶园里采摘的辛夷，刚才听你鼻息沉重，想必姑娘鼻腔瘀寒，春季时便易发鼻闷，这辛夷专对鼻腔有散瘀之效，加上初绽之花瓣，泡在杯里赏心悦目，正是适合女儿家饮用。”
可欣听了这番话，心里暖暖的，这居士寡言少语，但却很是细心。这几天大概是鼻炎发作，有点头晕鼻闷，这一杯辛夷茶喝下去，再听到居士暖融融的话语，顿时感觉仿佛舒适了很多！
她感激的望着凌月说道：“居士，谢谢你！”
凌月和颜悦色的说道：“姑娘何须客气！我这里还有一些，稍后姑娘带走罢。”说着就去里面房间拿出一个白布包递给可欣。
可欣接过放在桌上，又去续了一杯水捧着喝，这次留意观赏，见那杯子里的辛夷花瓣甚是怡人，便说道：“茶园里有辛夷树么？我去时没注意到呢。”
凌月恬淡的眸子望着可欣，清雅如兰的语气娓娓道来：“茶园内不可杂以恶木，但若是间植桂、梅、辛夷、蔷薇、翠竹、果木等，一则可为茶树蔽霜覆雪，掩映秋阳，再者所出茶叶吸收花香果味及君子之气，啜之爽甘，回味无穷。”
“哦？茶叶中还会蕴含君子之气？”可欣笑了。
“品茶者，不仅要品茶香，更要细品茶趣。花果树木可为茶叶添香，所以茶水中会有花香果气；而松柏翠竹向来被誉为君子，自然也会将君子之气浸润至茶叶之中。如此好茶，方可誉为上品。只是花香果气蕴含在茶叶之中，轻易便可尝出，但君子之气乃是潜藏在品茶者胸怀之中，故不常见。”看着可欣一脸的好奇神色，凌月也轻轻笑了。
“居士懂得真多！”可欣由衷赞叹道。
凌月含笑不语，线条柔和的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优雅脱俗。
放下杯子，脑海中却忽然跳出清池的影子，想到早上他拒绝了自己的手帕，和现在这温暖可人的居士相比，是多么的让人伤心啊！
一时觉得心中苦闷，也无心再设计图样，便谢过凌月，然后走上楼来倒在床上，将被子直拉至头顶，放佛要将清池以及清池带来的烦恼隔绝到被子外面！越是想逃避，清池却越是无处不在。只觉头晕脑胀辗转难眠，掀掉被子坐起来，看到一道月光正挤过窗棂跌进屋内，便披衣趿鞋来至床前，推开一扇木窗向外仰望，一轮圆月高挂苍穹，却并不皎洁，甚至有几分惨淡无华；周围稀稀拉拉的点缀着几颗冷星，亦是同样的不生动，毫无诗意。这夜色怎么就如此荒寂凄凉？远处稀稀疏疏忽然传来一阵笛声，伴着冷月残星，分外显得幽怨无比。是他么？他为何深夜不眠，倒有兴致吹笛？难道他也像我一样，心中充满了忧愁么？一阵小风拂过，将初春的寒气带来，可欣毛孔一紧打了个寒噤，便轻叹一声将窗户关上，转身复又躺下，眼中却落下泪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清池清池！我是爱上你了么？你没有居士的风雅，也没有居士对我的关切，可是，为什么你的身影让我时时想起？你眼底那一丝躲躲闪闪的热情让我无比心跳！还有那次雨中，你高大温暖的怀抱紧拥着我的感觉，为何如此难以忘怀？可恶的清池，为何让我的心被欢喜和忧伤反复煎熬……
胡思乱想一通，脑袋更是无比晕胀，且眼热喉焦，又爬起来拿起暖瓶倒了杯温水喝下，双手放在胸前觉得压抑，放到小腹上又觉得总是往两侧滑落，平放到身体两侧又觉得透过褥子能感到床板的冷硬！双脚也是觉得无处安放，脑袋也仿似有千百斤重，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一个舒服的睡姿。整整一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直到窗棂微白、破晓之时，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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