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已定，着手解决这沙就身上带来的疑问。
沙就因着乌云消散，晴空万里，此刻满面舒心，陷入迷醉状态。
“沙叔叔！你这两天都跑哪里去了？我们到处找你。”我关切的问道。
王二听得我的问话，立时明白了我的意图，也不再四处张望探视周围动静，将注意力放在了场中。
但张卓霖眼神低垂，神色呆滞木讷，明显心思仍是游离在身外，不知飘到了何处。
沙就并未理睬我的问话，就似与他无关一样，仍是自顾自的闭目享受。
这沙就怕是真的脑袋出了问题，不只是少根筋那么简单。此刻的他除了对天气敏感，对身周其他任何事都似没了感应般，把我们都当作了空气。
王二张口正欲问话，一旁神游天外的张卓霖终是魂归故里，开了口——“家祖黄骨老仙的名声在外多称公正良善，只有真正知道他的身边人，才知道他贪婪虚伪，有斑斑恶迹，实配不上良善美誉。”
张卓霖开口就是晴天霹雳，震得我和王二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回应。
然而，张卓霖不需我们回应，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我们的身上，而是看着虚空。他就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数着自己祖上的斑斑劣迹。然而声线落寞，有无尽哀思蕴藏。——“他欺男霸女，巧取豪夺，他杀人越货，陷人不义。所做一切都掩人耳目，外人不得真相。亲近之人他却坦诚相告，教训那就是他继承自家族的做人准则，而这准则的生成来自强大自己、壮大家族的目的。这家族的祖训，是无数年月积累的经验集合，是被验证过壮大家祖的至理。”张卓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就似在等待我们消化一般。
我和王二互望一眼，虽不知张卓霖为何突然感叹起来，却很是同情张卓霖。这是个有良知且天赋异禀的骄傲年轻人。但是，似乎他身上的包袱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背负的包袱，只是有些人的包袱轻，有些人的包袱重；而这些背包袱的人，有些坚强，有些又孱弱。
但，似乎不对劲。张卓霖却为何突然用悲哀追思的口吻，讲述着至亲黄骨老仙的恶行。难道他知道了黄骨老仙已经死了？而且知道是被我们杀死的？
“家祖谆谆告诫族人使命，音容笑貌就在眼前。然而他曾说过，恶贯满盈终有报。这恐怕就是报应到了。”
听到这里，我和王二互望一眼，终是肯定，张卓霖已经知道黄骨老仙死了。而且知道，凶手就是我和王二。这是梦蝶干的好事。虽然我们并未听到梦蝶轰隆嚷嚷——我们是张卓霖杀祖仇人。但此刻情况表明，梦蝶临走传音，告诉了张卓霖黄骨老仙已死的真相。
我们现在没那空闲去记恨梦蝶****招害苦我们，担忧张卓霖的可能怒火才要紧。那么，这张卓霖是准备将我和王二怎么处置呢？这恐怕就是张卓霖刚才发呆深思的原因。
我内心另有忧虑——
“我自明事即进道宗拜入家师门下。家师教诲，立于世间，当顶天立地，明辨是非，当知事有可为，亦有不可为。”
张卓霖天赋异禀，是一个骄傲正直青年，富于同情心，有大爱胸怀。却不知他这明事理、知轻重的性情于此刻是否经得起考验。我并不恨自己杀了黄骨老仙而自陷眼前险境，我恨，因杀了黄骨老仙陷张卓霖处于两难选择困境。
“修道之人，即修心明，心明则静，静则通，通则达，如此才圆融自身，可逍遥天地间。”
贾正经口中，道宗乃帝国第一大宗派，传承久远，底蕴深厚。于此话中可见道宗功法修炼的理念追求。
“然而，自己舍命保护之人却是自己的杀祖仇人。”张卓霖说到这里，收回目光，看向我很王二。这目光中毫无情绪。
我明白，张卓霖这是已经想通此事，有了抉择，心绪已平。所以眼神透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很是难得，张卓霖在如此短时间就有了决定。
恐怕以前的他是时常处于如此两难困境中，生活在家族祖训和宗派理念的夹缝中。而此刻张卓霖才算真正成熟起来，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路径，明白了他自己到底是谁。这是我和王二的功劳，是我们杀了黄骨老仙，才“激励”他找到真正的自己。
然而，我们不敢居功，不知激励出的是一个良民，还是个恶贼，或庸人一个？张卓霖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将行康庄大道，还是踏独木小桥？是在光明中呼喊，还是黑暗中沉默，抑或行走在光明和黑暗的边缘？
我只是希望，一贯以来表现出的“他”能占据上风。
张卓霖的平静目光，并未透露出他的哪怕一丁点的内心倾向。
“我能问你俩兄弟几个问题吗？”张卓霖很是客气，以前那一副眼高于顶的骄傲神气被现今礼貌平和却更是冷漠的神色取代。
王二收摄神色，答道；“但有所问。”
“家祖去得可凄惨？”
王二被问住了，他双眼求助于我。
“这凄惨该如何去标准？”我只能如此回问过去。黄骨老仙死时一丝不挂，可谓羞耻，有凄凉状，谈不上惨状。可后面，王二掰断黄骨老仙手指取走储物戒，显得残忍。
张卓霖点点头，他理解到我为难在何处，也明白了黄骨老仙死得凄惨，也不凄惨。
“尸骨现在何处？”
“烧了。”
“能说说你们如何胜过家祖的？”明显，张卓霖觉得我们实力距离黄骨老仙十万八千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这是怀疑有帮手暗中帮忙？还是因为传言轮回者有通天手段，可以弱胜强，即使这强弱悬殊好比天和地，他想知道我们到底有何通天手段？
于是，我从王姑娘失踪，我们追寻而去，直到救回王姑娘回到平安镇的整个经历过程，一丝不漏讲述出来。这没必要隐瞒，张卓霖是好青年，我不希望他陷入内心挣扎，只望他能挣脱内心束缚，做自己。不管他这真正自己丑陋还是美丽，这在我看来都不打紧。关键是他能否面对。如今看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
“家祖这也算咎由自取，怪不得你们。”张卓霖仍无情绪波动，就似冷眼讨论别家事般。
这话并不能让我们安心，安心张卓霖明事理，不会找我们报仇。明辨是非并不一定就泯灭恩仇。
“如你所言，轮回者并不像传言那样能通天彻地？”毕竟黄骨老仙重伤夺舍，境界实力大跌，才被我们用计乱其心神，而后击杀。
“至少现在的我们不行。”我知道他口中的通天彻地指超越数个大境界击杀对手，于是如此答道。但他没想到，通天彻地之能并非单指自身功法实力，也可指智慧。
“既然这样，那给你们时间成长。待得你们与我境界相仿，再来寻你们报杀祖之仇。”张卓霖说完，停顿半刻，又补充一句，“希望你们能理解。”
张卓霖的意思我能理解，他的选择我更是明白。生于家族，却背弃家族信条，选择做真正的自己。这需要无比的勇气，让我由衷的敬佩。然而生于家族，能背弃家族信条，却不可舍弃血脉亲情。这就是张卓霖的选择。他选择以他的方式，公平一战，以报血仇。如此，可交待家族，亦可面对师门，更重要的是，可面对自己的内心。
“佩服！”王二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却是从心底处迸发。
“我们欠你两条命。”我说到。我的意思，张卓霖明白。
一旦我们境界实力与张卓霖相仿，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们任何一个的对手。他这可说是变相的放过了我们。
“你们想错了，虽然是给家族一个交代，却是不死不休。希望你们明白。”张卓霖正色说道。
看来我没明白，理解错了张卓霖的意思。
“我们明白！”王二也正色说道，“但希望你也明白，我们欠你两条命。”
张卓霖点点头，“你们杀家祖之事，我不会隐瞒。但我可以保证，家族中不会有人找你们报仇，即使是族中老祖。”
“谢谢！”
“不必。”张卓霖停顿片刻，又说道，“你们可有疑惑？”既然我们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也应该回答几个我们的问题，这就是他的观念准则。
王二不会客气，“王老爷子是个修道者？”
“凡人。”
“一个凡人却为什么拥有聚灵珠这等至宝？”
“他跟你们一样，也是个轮回者。”张卓霖这话，让我和王二大吃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