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烨这次却是真真收敛了笑容,甚至,有些严肃。
乌云珠小心瞥了她一眼,便顾自继续,“你,还记得他么?”
兰烨撇过头,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时乌云珠诞辰降至,鄂府上下也都早早便开始内外打点了,大福晋在素颜轩订了让乌云珠自行挑选,货批送至却总不合她心意,鄂硕倒也宠溺女儿,让她画好了样送去由素颜轩的师傅定制,提货之期,乌云珠便是央求与兰烨一同前往验货,实则同去集市嬉闹一番。
直至夕阳西下,街道上的人群也开始渐渐稀疏,方才兴尽而归。
两人互相打趣着,倒像极了普通人家的亲姐妹。那样依偎着,走过一段又一段历程。
只是,无论贴的再近,终究是有缝隙的。这个现在看来微乎其微的缝隙就这样被夕阳残忍地拖向远方,拉长放大,终于,在远方的阳光下显现出来。越来越清晰,愈来愈明朗。竟似乎是那样张牙舞爪的在前方等待着她们。
不提防一颗玻璃珠恰好滚至乌云珠脚边,她好奇拾起把玩,珠子虽不名贵,却是分外精巧。透彻的似乎每一处都反射出夕阳点点金光,倒是也颇为可爱。
“董小姐,这是老道献予的受理,虽早数日,还望笑纳。”幽幽而沙哑的声音从街边传来。
“谁?”兰烨有些警觉地拉了拉乌云珠的袖口。可乌云珠竟是一脸未觉地仍向街角走去。
“姐姐?”兰烨唤她,可乌云珠并未回头,也许是血色的光束刺伤了兰烨的双眼,一瞬间,或者是错觉,她望见了乌云珠眼中一闪而过的高深莫测。
风顺势吹起了那位道人的名牌:相纹命劫,福兮祸兮,助解化之。
兰烨不由裹紧了外衣:“姐姐,恐怕是行骗的术士,还是先回府要紧。”乌云珠素来还是都会听取兰烨的见解,只是这一次,却仿佛着了魔那样执着的向前跨步,就像那位不可知的道人就是她命运的指示。
“掌心纹理取命理,权当而已,听过也罢,由着他瞧瞧又有何妨。”乌云珠仍就这样自顾自的向前。兰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却又担心乌云珠的安危,只得与她同去。
那个白眉道人就这样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儿,有些倦怠的眯着眼打量着这两位访客,兰烨望着他,不知为什么,也就真的这样不由的肃然起敬。“你这老道,如何得知这些琐事?”乌云珠倒是一改方才敬畏的神色,有些嗔怒地责问。
道人稍睁了半眼,瞄了瞄乌云珠,仍是那样安详地坐在那儿,无谓的神情,淡淡回应,“老道在此适逢姑娘,既是有缘,姑娘若是信老道,老道愿与姑娘一卜吉凶。”
乌云珠待要开口,那道士竟起身,轻盈踏至其前。倒是不似不惑之岁的老人光景。他犀利的眸子此刻终究是完全显露出来,略微扫过乌云珠的脸,却不由自主的吧目光定格于兰烨眼中。兰烨有些恐慌的忙转开了眼神,那道士却是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我既与道长有缘,那便请道长参看。”乌云珠拉过兰烨在她身后,慢慢摊开了手掌。老道长定睛一瞧,未发一言,只俯下身去,叩拜乌云珠。完礼才起身提笔。
“川纹印手不愁忧,中虽含苦终汇流,谢逢贵人及相助,苦尽甘来飞枝头。”
乌云珠已被方才道长的大礼吓得不轻,此刻更无心去揣测个中深意,只收过放入衣袖,转身便走。
那道士倒也不阻拦,只顾自闭目养神。
走出半段,乌云珠才终回过神来,取出诗句本想钻研一番,却仍是不解。
“烨儿,我不愿见那老道,带随从过来一同去问个究竟。”兰烨略一思考,取过乌云珠手上的诗稿,“姐姐稍事片刻,我去了便来。”等不到乌云珠表态,她已转身折回了。
“这碧螺春总是该在此浓香馥郁时品尝才为最妙,姑娘何不一试?”道士将壶中茶小心冲入早已放置在桌上的两个长形紫砂杯中,捧起这之中一递至兰烨跟前,自己则举起另一只,蘸了些茶水,抹于眼上。
“你知道会是我一个人回来?”兰烨有些惊诧地接过杯子,果是清香缭绕。
道士没有答话,只是专心开始收拾他的摊子。轻轻吹了声口哨,一头淡灰色的毛驴从大树后探出脑袋,款款走来。
道士把器具一件件放到驴背上,轻轻拍了拍坐垫,兰烨深吸了口气。“道长。”
道士停下了拍鞍的动作,从袋中抽出一柄极小的玉如意,示意兰烨收下,兰烨自是拒绝,推脱再三,终是摊开手手下。
道士有些神情怪异地跨上驴背,掏出一本残破的书丢给兰烨,“老道不过一介江湖术士,此命理也非一日可定,董小姐若着实对此有趣,此书她自有用之道。姑娘你天命怪异,掌纹似‘川’非‘川’,未可定,尚不可卜凶吉。将此如意赠之,倘日后有不可过之祸,再来寻我。”
兰烨有些黯然,望向了自己的手掌,错综复杂,不由将手中的玉如意握紧。待到再看不到那道长踪影,才转身。此时乌云珠已经带着随从们赶过来,“烨儿,那老道呢?”兰烨指了指他离去的方向。乌云珠有些失望的眼神黯淡下来。却是未言其他。
直至到了房内,乌云珠打发了丫鬟出去整理院子,将兰烨唤到身边。
“他同你说了什么?”乌云珠有意无意的问道。“哦,没有什么。”不知什么原因,她竟不想乌云珠知道个中事态,还有道长对于她的命数之说,只将玉如意小心藏在怀中。把书交与乌云珠。“道长说你若有心,可,以此书为道。”乌云珠疑惑的接过书册,看到扉页上的字,却又急急合上。
“姐姐?”兰烨有些关切,乌云珠似是有些羞怯的含笑,又或者,有些嗔怒,转而甚是严肃的面对着兰烨,“烨儿,道长之事切不可与阿玛提及,命理及书册之事更是要保密。”兰烨有些不解,见乌云珠不说,自己也不好过问,只得点头应允。
乌云珠提了凳子,将书放于书柜顶层。这样,也许再没有人看到,扉页上的释:
“川字纹,罕现,乃皇妃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