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戏台子是京城里头最大的场子了,又是有着名角白轻轻撑台,几乎是场场尽满,可今朝却是略显得门庭冷落。偌大的戏台只得二人立于其下。
今儿个一早,戏台的主事儿便是在外头立了个告示,场子叫襄贝勒一人给包下了。
这戏台虽是百姓的地界,可老百姓才不愿的同做官的对着干,虽也不少是达官显贵慕名而来听白轻轻唱戏,其中自是不乏的发扬跋扈的亲王贝勒。可人家博穆博果尔毕竟是先帝的亲儿,可不同那些立了军工得了赏号的,如何可是当今圣上的十一弟,总该是给些面子的。再说着,福临的伎俩大伙可都是瞧在眼里头,想当初多尔衮也料不得福临的放荡皆是有意为之,真人不露相啊。难保这博果尔将来又会有何作为。再且说,今儿的事在市井上已是被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襄贝勒这个风流种,权是为了哄名妓倾城,方才是一掷万金,包下了整个场子请倾城姑娘听戏。
平日里头在这处嚣张惯了的各人,也都知趣儿,消停了声儿,让出了场子。
白轻轻上了妆容,水袖飘飘,戏台上启唇轻唱。“母親,你年高識高,为甚的偶遗忘,差池這遭?非是我撒癡撒娇,做孩兒敢把慈亲絮叨。一来呵,荒疏恐被男儿笑;二来呵,短长怕有旁人道,做不得個內外森严不通飞鸟。”
一曲李渔的风筝误。
“倾城知道公子富贵,只管叫了白姑娘来,何需的砸下重金包下这场子,倾城也不懂戏,恐怕是要叫公子白白破费了。”
场子内的灯光并不十分通明,却是可清晰瞧见倾城略施粉黛的秀颜,蜜色的红唇似是花蕊初绽,那肌肤嫩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那一双浅浅含露目,又似是那般了得人心,柔声细语寥寥,抵过学堂里头老学究半日的讲演。可是京师近乎所有男子的梦中红颜。
博果尔淡淡扫过倾城绝色的峨眉,精致的面容,飘逸的长纱,宛若官家府中一娉婷。若是旁人,早已是谄媚不绝。兴许从前博果尔一回轻佻相应。只是今日……
博果尔收回了所有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戏台上。
“看戏吧。”语气淡如白水,有恰若全无波澜的深潭。
索然无味。
索然无味。
这个专长读心的女子,早已是明白,博果尔的心中,已是不觉间走进了一个女子,仿若一粒种子,在那份从未开垦的沃土上,生根,发芽,开出妖冶的花束来。
那个让博果尔淡化了过往的女子。每每提及,她似乎总是能看到博果尔眸子里头显现的那抹清晰深刻的影响,而非她人一般重重而模糊的叠影。连襄贝勒都束手无策,陷入两难。这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若非为人妻,将为人妻。便是……
倾城的心里似是五味翻腾,命丫鬟鱼儿斟上了她自己酿的碧桃春。“公子,倾城曾是听得白姑娘说得风筝误还有一别名,叫做是凤还巢。这凤还巢还有另一段事儿,公子可有心听得倾城说起来听听?”
因是只点了三场,白轻轻唱了毕,也就下了。老板今儿个晚上的钱算是全挣回来了。思量着博果尔恐怕也是想和好容易请来的倾城姑娘独处,也不来催点,由着他们去了。
博果尔嘴里仍是唧唧哼哼,唱着方才白轻轻的曲子。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原是京师有户大人家,张大人生有二女,大女雪雁为正夫人所生,二女雪娥虽是庶出却是生的玲珑剔透,深得张大人的喜爱。一位穆姓公子和一位皇家亲眷都瞧上了雪娥。雪娥原是要许给穆姓公子,谁知的这程咬金闯出来。可是这命中注定的事儿,便是命中注定的。正夫人当中给调了包,把雪雁加了那皇亲。雪娥离家,却是在军中与穆姓公子相逢。有情人终成眷属……公子,这凤凰就是凤凰,不论在外头翻山越岭,终归还是会回巢的。”
博果尔眼中的光芒,稍纵即逝。端起手中的杯盏,将其中酒,一饮而尽。
凤还巢,凤还巢。可谁又是料得到,皇亲是凤凰的巢?还是那穆姓公子是凤凰的巢?
是皇亲,还是穆公子?
是福临,还是博果尔?
(当中有关戏曲《凤回巢》的内容稍有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