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儿,木儿,木儿…”
“娘亲?娘亲,娘亲,是你吗,娘亲?”少年拼命地叫喊起来。
“木儿——”只见一个女子轻轻抚着少年的脸庞,满颜笑面,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漂亮。
少年欣喜若狂,伸出双手抱紧娘亲,待出手后却又感觉怀中空空如也。他好奇纳闷,突然感觉这不是娘亲,却又的确是娘亲。
正于两相疑惑之间,少年却见娘亲又站在了自己身前,嘴角不断滑落出红红的鲜血,花儿似的笑容竟如此凄惨,她看着少年,有那般的不舍,有那般的无奈,最后竟朦朦胧胧,化作道道残迹,随风而逝,已无踪影。
少年并未上前,只因心中那般感觉,这一切无法挽回,如同无法她留住她往日的玉颜,无法停下她逝去的鬓发,花已落去,无可奈何。一闭双目,两行泪水,缓缓而落,思悔不及,忧怅惘然,少年不敢再想,猛一睁眼,便从那道忧伤的梦境挣脱出来。
“林兄弟,你醒了?”眼前一张又老又黑,满颌胡须,几道伤疤纵横交接,血染愁颜,热泪盈眶的脸,“太好了,太好了。”“林兄弟,我先前还以为你死了,最后看见你在流泪,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福大命大,心地又好,哪这么容易死,我老钱就知道是这样子。”
林木朝他微微一笑,问道:“钱大哥,你怎得也哭了?”
钱大哥抹了抹泪水,说道:“你连做梦都想着兄弟们的安危,我老钱要是不流几滴泪,就连猪狗都不如。”他自孩童起至今已有四十多年,从未流过半滴眼泪,现在泪水竟浸湿林木的衣裳,却是情极所至,忍俊不禁。所谓情到衷处无以表,惟有满面泪千行,尽是如此了。
“对了,兄弟们都怎么样了?”林木急忙问道。
钱大哥摇了摇头,神色一黯:“都死光了,就连最后一位兄弟,也因为失血过多死了。”见林木兀自伤感,郁郁不语,他又说道,“林将军,我们可是将敌人全部歼灭了啊,足足有四五十人呢”
“那又如何?他们便是死再多的人,也赔不过我兄弟的性命。”林木怅然一叹,看着脚下漫染鲜血的落叶,道,“我本以为这残叶可怜,却没想到这缕鲜红更为可怜。它在秋日飘零足已,为何还要让我们在这冬日中飞逝?我有些累了,不想再见这道风景了。”钱大哥不懂他言外之意,只见他目光朦胧,神色惆怅,满脸失落之意,尽显疲惫姿态。
“小木子——,小木子——”远远传来一道道急呼呐喊之声,待见得那人面目,钱大哥脸色一喜,却知援军已到。
叶子飞飞步而来,兴奋叫道:“小木子,你还活着?”他急忙将林木扶起,眼见林木处处刀伤,满身鲜血,不禁哽咽说道,“我们来晚了,是我不好,害死了不少兄弟。”
“来了便来了,还要我去接你不成?”
见他神色淡淡,言语轻轻,叶子飞便知林木又感伤起来。每至两国交战,无强弱之别,无胜败之分,在他眼中,只有那无数的尸体,无尽的鲜血,在他心中,只有那道忧伤,只有那道疲倦。“小木子,打仗就会死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叶子飞不知如何劝慰,只能如此说道。
漫漫黄昏,泠风突起,落叶纷飞,刮落满地,满耳愁声,群尸交错,叶落其上,覆掩既然,有如新墓,两道景色交映,竟显得如此和谐,不禁让人感觉到一种秋意。
“秋叶为何而落,战火为何而生?吾辈心惑,我自不解。”林木不禁苦笑,对叶子飞问道,“叶大哥,你可知道?”
叶子飞一愣,摇了摇头;“战争本如此,便是你死我活。我只知我华国与成国势不两立,永为莫大仇敌。”
眼道如此,意道如此,便连心也道作如此,我与你们毕竟不是同道之人啊,林木心中一叹,不胜寂寥。
自林木归来,叶子飞虽见林木仍是其人,心性却改变了许多,变得如今这番文辞邹邹,自有主见,心意善通,多愁善感,却也不知从何处学来,只道他天生拥得此能。
一番修养调整之后,叶子飞畅笑说道:“小木子,可真有你的,你们十来个人竟将敌人尽数全歼,我可越来越爱你了。”
“我又不是青楼里的花姐,把你的爱且先放下吧。”林木一把推开他欲吻之势的脸,又叹道,“这都是兄弟们用鲜血换来的,可惜他们见不到这场血战之胜的光彩了。”
见林木又开始兀自感伤,叶子飞忙转移话题:“你可知当初我为何答应你让你上战场吗?”
当初回归军营之后,两国交战时候,他屡此请求叶大哥让自己上场作战,却皆被拒绝,然而有一天,叶大哥竟突然答应了,让林木仍是不解:“为什么?”
“是归步湖那老家伙,呵呵。”叶子飞嘻嘻笑道,“那家伙其实总在暗地关注着你,见你总是嚷嚷着想要上阵杀敌,他先叹气着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唉,他要上就让他上吧,堂堂华国男儿,为国效力,理该应当如此。后来走到门口,那家伙突然转过身猛地拉住我衣服,睁着老大的眼睛瞪着我,就像要把我给吃了。我还以为他要打我呢,让我尿都快吓出来了,正想着用尿水射他一脸。”见林木哈哈一笑,心情好了许多,叶子飞继续道,“知道那家伙比我厉害许多倍,我也只能放弃了。我那时候就在想,若是等他老了走不动了,我非把他扔在家里的厕所不可,臭死他丫的。”
林木明白他故意令自己开心的心思,却知道这番话也不全然作假,无奈白眼一翻,撇嘴叫道:“莫在那瞎扯了,说重点吧!”
叶子飞悻悻道:“后来他便这般拉着我,说道,‘别人家的孩子能作战,林木也能作战,你要给我好好的炼他,就算把他炼死了,也不能辱没我右路大军的名声。’看起来,他还真的很关心你呢,把你也当作儿子了。”
林木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你看吧,你还真得给炼起来了。好家伙,十几个人搞败五十多人,可真有你的。”叶子飞又欣喜又佩服道,“你且说说,怎么打败他们的。”
林木将战事一一道来,叶子飞听得又惊又奇,又敬又服,不断夸他智勇双全,重情重义,却也是发自内心。
“启灵之境?”叶子飞惊道,“那个人真有启灵之境?那你怎可能杀得了他?”
林木捡起脚下的弓弩,说道:“便是它了。我当时只想着拖延时间让你们快些救援,可被那人识破了,他就要去杀钱大哥了,我一慌,便想同先前扔出断剑一般打他,于是随手拿个东西。不想拿在手里,我感觉好生熟悉,极为顺手,不自觉耗尽了全身之力将弩中箭矢射了出去。接着便昏倒在地,也不知能否救得了钱大哥。”
“有这般奇事?”叶子飞惊疑道,“不如你再试射看看?”
林木眼见远远一颗树干独存残叶,近有半百步伐之远。他手持小弩,屏气凝神,细细看那残叶,却感觉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时不我待,他顺手一挥,不做瞄准之姿,不行调整之态,毫无多作,一气呵成。扳机一扣,只听一声轻响,箭风矢声飞划而去,那片残叶已翩翩而落。
“好!”士兵们皆都不禁拍手叫好而起,惊讶这等少年将军竟有如此擅箭之技。
“小木子,我可没看过你练有箭术啊,”叶子飞呆呆问道,“你怎有如此精湛箭术,比军中那些神箭将军也不遑多让?”
林木无奈道:“我也不知,待回到云梦城再见得娘亲,我便好好问她我以前之事。”
“哦,”叶子飞点头道,“你娘亲很好,我上回在云梦城见过他了。”
林木顿时纵眉,小心问道:“叶大哥,你.不会看不起她吧?”
“哪儿能呢?”叶子飞笑道,“我觉得你娘亲是最好的母亲。”
林木微微一笑,连连点头:“当然。上次你告诉我娘亲还在,我可高兴了。想来那位姐姐医术甚高,必能治愈娘亲之病,以前倒是多想了,总怕娘亲死去,方才还一阵阵噩梦呢。”
叶子飞不愿多提,便道:“那家伙竟然被你射死,也亏得他是个启灵境者,真是活该了。”
林木轻轻一笑:“若是正面相斗,恐怕我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他心高气傲,看不起我这入流之人,才会中我暗箭而死。”
叶子飞点赞同,又道:“这人境界如此之高,怕是来头不小,我们且先看看他是何人?”
二人走上前去,撕了那伏兵头领面罩,只见他年岁甚老,满面胡须,生得同钱大哥很有几分相似。眉心一道箭矢深深插入其中,他双目大瞪,面色显惊,一看便知死不瞑目。
“阮经武?”叶子飞惊喜叫道,“竟然是他,真是冤家路窄啊。”
林木问道:“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还是老朋友呢。”叶子飞冷冷一笑,缓缓说道,“我右路将士常与成国左路兵马相遇,归步湖将军便常与成国左路将军阮修文碰面,他们二人一个勇猛无敌,一个明智聪慧,这斗智斗勇,都有十几年了,却谁也奈何不了谁。这阮经武便是阮修文的弟弟,我同他有过几番交手,武道之境倒也和我相差不大,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厮竟然有启灵之境了,忒得运气好了些。”
叶子飞眼见其人,又看了看一旁的钱大哥,突然心中一动,寒面瞬起,冷笑不止,对林木问道:“小木子,这家伙埋伏你们,害死了不少兄弟,你想不想替兄弟们报仇?”
林木不解问道:“他们不都已死了吗,如何再能报仇?”
“这些个人数远远不够我兄弟值钱的命,”叶子飞重重说道,“我要血洗落花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