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路上,昏昏日下,茫茫尘土,林木萧瑟,虫鸟俱静,只闻泠风微啸,和一道叮叮清脆的声音,打在了这尘封已久的大地,便是初春早已到来,也释解不开这番固态。
远远一山,峰高入云,携白雪皑皑,莽莽巨势竟蔽住了半壁天地,此地危矣,实难逾越。
近处有三道人影,两个官兵左右前行,中间伴随一人,那人双手双脚皆锁着铁链,形小体弱,稚气未散,叮叮的声音便是从他铁链上传来的。其中一官兵朝手上哈了口热气,催促道:“快些了,若是在今晚走不过这座大山,就要冻死在这里了。”说罢推促了那个犯人一把,却是让铁链叮叮地更加响了。
离着道路数里远的山间,站着一个中年人,作书生打扮,,怀里揣着一把长剑,似乎又是一名剑客。那剑客书生见到这等情景,不禁长叹一声,摇头吟道:“童儿只知戏水乐,失足误入卷澜江,一朝步成千古恨,哪悯天下父母心。可怜,可怜!”
“三藏之眼未着实,黄口唯有鹦学舌,若儿惟亲深覆海,岂非贻笑孙大方。”一道似如洪钟,惊人心魄的冷嘲之声突然传来。
书生回头一看,却见一威武大汉,身姿雄壮,形体刚猛,身后配上一把大刀,人还未来,气势已至,非常人可比。见到那人,他不禁哑然失笑,说道:“自古正邪不两立,盾矛必自相,刀光剑影独存一。柳兄慧眼识珠作那孙大圣,看来鄙人这误人玄奘是要做定了啊。”
大汉哼了一声,道:“莫在那嚼舌根子了,你那所谓的文人,只知每天吟诗作赋,整日琴棋书画,或什么笑傲风月,或什么悲天悯人,哪里知道真正的寒酸疾苦。如今这番糜气散漫,到时候怕是连个敢提刀的人都没有,这般祸害子弟,误国误民,真是百无一用。”
书生不答,大汉言语虽是偏激,却也并无道理。便如当今国度,各方势力为一己私利,割离土地,分化权益,享图荣乐,意乱情迷,不都是那些所谓的聪明文人给造就而成的吗。遥想当年偌大晋国,占得天下八成之地,本可一统天下,还于太平盛世,造福万千人民,却有窃机之人祸害朝纲,篡反谋国,以至失掉千古机遇。又想当今国内,尚有不少心有不轨之人,为夺权益,私争不休,哪里还会想得到去对外提起刀剑呢,说祸害子弟,误国误民,却也是正中下怀。
“柳兄此言差矣,”书生微微一笑,拔出长剑在大汉眼前一晃,说道,“我还是能提得动刀的,我却只不过喜欢使剑罢了。”
“使剑?”大汉又是一声冷笑,“你当我不知剑吗?那只不过是一道配饰,只是作为你们所谓的权威,这般花花武器,哪里能同在战场上厮打拼杀的大刀相提并论?不过,像你这样的人也只配使剑,越贱越使剑。”
文人听完,不怒反笑,畅快说道:“想不到柳兄不仅刀法精进不少,这嘴法也厉害了许多,在下我甘拜下风了。不过,我这剑未必有你说的那般不堪。若此番比试还是平手,可要收回你的话,认输请酒了?”
大汉一愣,已知自己言语不当,不小心又入了他的圈套,他虎目不禁一瞪,大喝道:“哼,我又不是那小人,请酒就请酒。”
文人微微一笑,甩了甩长袖,行礼示意道:“柳兄,请吧!”
自此二人已引山上而去。
然大山静待许久,只日色渐入夜幕,泠风冷冷一啸,那三人已不能御寒,此时他们早已爬到山间。
那两个官兵衣服虽裹地严实,却因为徒步甚远,又在山间攀爬而行,不禁感觉又冷又累,却是那个犯人,形小体弱,穿着微薄,还添了两道不轻的铁链,却仍然能步步紧随,毫无不和之感,这倒让两个官兵不禁啧啧称奇了。
犯人缓缓跟随在两个官兵左右,默默低头不看前路,眉间发丝掩住了他的眼睛,也不知他如何作想,但见他一路上呆呆愣愣,不愿言语,也不知道是面死还是心去。
其中一个官兵甚是疲倦,便随身坐在了脚下。他喘着大气对那另外二人叫道:“在这休息一下吧。”另一个官兵随旁坐下,叹了口气道:“唉——,这鬼天气可真让人难受,下一次我可不想再在这个时候来了。”见同伴发起牢骚,他不禁哼笑一声,好生没气道:“我说老王,你还真是不知足啊,你要是不想干了,把那些钱两都给我,我自己一个人送这小子去。”
老王赶紧打了个哈哈,连连摆手道:“不,不用了,录哥,真的不用了,哈哈。”
“那你还嫌这嫌那的,”录哥白了老吴一眼,“叫我说,这一次怕是够你快活个把月了。”
“都一样都一样,哈哈!”老王哈哈大笑道,却不经意看了眼一旁的犯人,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解,便向犯人问道,“哎,小子,你是叫什么来着?”
哪知那犯人动也不动,一句问言顿作耳边之风。老王心中大怒,若是换做其他人,他定会早已上前给个大耳刮子,再狠狠揣上几脚,以泄心中之愤,不过看在能够多去快活几天的份上,他硬生生地憋住了。“你那娘倒有钱的很,还生得好生漂亮,嘿嘿。”回味那番别离时刻,美妙动人的身姿,摄人心魄的脸蛋,梨花带雨的情姿,那小犯人的娘无不惹人怜惜疼爱,又见着她手中一大把刺眼钱财,老王早已垂涎满嘴,臆想翩翩,却不知那双一路上未曾显露的神光已怔怔盯上了他。
“你这个家伙天天想些乱七八糟的,竟然连自己的公事都忘了。”突如其来的一块石子打醒了老王的春梦,录哥有些不满道,“要是到时候交差,别人问你犯人叫什么名字,你都答不上来,忒得丢脸了。他叫林木,三个木头的那个林木,可要记着了!”
“记着了,记着了。”老王抹了抹汗连忙应道。
不时三人已爬至山顶,开春的沐光终是抵不住峻寒的冬日,渐渐隐没起来,天道骤寒,铅云低压,北风渐紧,接着竟飘起一片片雪花,待得一会儿犹如秋下落英,暴雪瞬时而至,已是湮没了整座大山。
雪漫青山,白色皑皑下道路俱迷,此时三人心神俱疲,也不看不清道路,只得朝着这荒山野岭的下面乱走一通,却不巧寻到一条险峻陡峭的山谷小道。这时雪下得越发大了,足底滑溜,道路更难辨认,若一个踏空,势必掉在万仞空谷之中,定然跌得粉身碎骨。
行至一会,忽听得前方山谷一阵嗤响,三人大惊,忙走上去向谷中张望,只见两道人影飞来纵去,刀剑相接,正激烈拼斗着。
这山谷地势险恶,两人襟带朔风,足踏冰雪,在一条宽仅尺来的的窄道上各逞平生绝技,倾力相搏。一边崇山峻石,一边万丈深渊,只要稍有差池一个不小心掉落下去,这比平常的平地相斗却是倍增凶险了。
林木看了半晌,只见二人身来影去,刀风剑气各显其意,纵横交接之时,一道气息波散开来,顿时之间,山石飞崩,雪花乱舞,足以见得这气势极强。林木与那相斗的二人隔离甚远,那气势竟也直压得自己喘气不得,实为惊奇不已。
堪堪相斗许久,但见刀来如雄狮搏兔,剑去似灵蛇吐信,或同长虹经天,或若追星逐月,只把林木瞧得惊心动魄,如痴如醉。那持剑之人步伐轻稳,身形迅捷,剑招灵活,出招之时,翾风回雪,羽衣蹁跹,犹似描山绘水,垂渔抚琴,尽显潇洒之意;再看那拿刀之人,劲道十足,稳若泰山,刀式悍猛,犹若龙过江河,虎下山野,又似力劈华山,横扫千军,极其狂放霸道。
二人虽招式未尽,但终究气息有限,再厉害也会疲惫,打斗不久便已一阵气喘心跳,手脚刀剑不免迟缓了些。
忽得持剑人手中宝剑竟被刀客给重重击飞,远远地插落在雪地里。在这战况激烈,分秒必争,一招定输赢之局势,那剑客定是不能空出时间拿回宝剑了,此时他已无兵器,又如何能同敌人正面交锋呢?正当以为剑客即将败北之刻,林木却见他镇定自若,身心不乱,几番飘逸身法的躲闪便轻易化解了对方攻势,更加之以手为兵,使脚作器,与之相斗良久,毫无败落之势,却也没落入下风,且那刀客见他失了兵器,脸上亦无异色,依然拼力相搏,似乎对这般情景早已习以为常了。
几番轮回,那刀客虽力阻剑客拿回宝剑,却跟不上他那般秒影神形,无处可觅的绝世身技,终是让剑客闪到了插剑之处。林木却发现剑客竟做了一道停罢手势,对方却也停了下来。那剑客不动不语,呆愣半晌,随后伸手拔出宝剑,他细细看了一番,却又突然一甩手,将宝剑插回在了雪地,林木一愣,心中不解,已见二人似乎正激烈争吵着,他离的二人甚远,丝毫听不到言语之词。那二人言语之时,却见刀客一怒之下竟也舍了兵器,将自己的宝刀狠狠插在雪地,随即二人便又开始动影飞身拼力相斗,惟留得那一刀一剑失了主人,静处于地。
再观二人无兵之战,几番来回,却早见那弃刀人落入下风。舍了兵器之后,他同那弃剑人显然不在同一档次了。只见弃剑人一道指剑,剑气斜划而过,同他那宝剑划出的剑气相比丝毫不弱,而且让林木感觉比之先前更有气势些了。弃刀人虽狼狈闪躲开来,竟不小心足下踏空,脚不着力,直直摔向幽幽山谷之下。再见那弃剑之人,竟跟着飞身相救,然而已是不及,虽拉住了他的手,却也足无处踏,跟着摔落而下。
但闻空响幽幽,默默情义已在,此时最后之绝音,已觉黄泉多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