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姨一边接生一边命令,“静婷,把这些巧克力吃下去,赶紧吃,它可以迅速补充体力,才能让你有力气生下孩子!”
原本连咀嚼都没有了气力的女人,听到这句话后又睁开眼来看了看面前的小护士,而后大口大口的吞下巧克力。
“水……水……”静婷沙哑的道,“要喝水。”
“好好!水,来,喝点水!”
一阵混乱过去,静婷又重新躺下来,深吸一口气继续跟着医生的步伐用力。可是,长久来的疲惫真的让她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过了几秒钟,她又泄气下来,而且,握着惊鸿的那只手,也渐渐无力的松开……
“不行,孕妇体力不支,这样下去很危险。”省医院的医生看这情况不妙,赶紧说道,“谢医生,建议立刻剖腹产吧。”
静婷无力的躺着,只想好好睡一觉,昏天暗地的睡,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管。那种痛到极致、累到极致的感受,甚至想让她就此死去,好以解脱……
她这样想着,眼睛便渐渐闭上,原本紧紧捏着惊鸿的手,也慢慢的……慢慢的,放开……
那小护士注意到静婷的手已经放下去了,正要说趁这机会推走孕妇赶紧进行破腹产,谁知道那只黑瘦如柴的大掌忽然握紧!将孕妇的手握在了掌心!
以此同时,穆惊鸿那边有医生叫道,“病人心脏突然回复了跳动!”
静婷要闭上的眼突然又睁了开来,她用力转过头去,视线落在穆惊鸿捏着自己的手上,当她看到那只属于男人的大掌紧紧回握着她的手时,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里立刻射出一阵强光!
静婷视线上移,不敢置信的看向穆惊鸿。他还是被蒙着眼,不过换成了一块洁白的纱布,他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转过脸来,朝着静婷的方向。
谢阿姨看着穆静婷又重新有了精神,知道这男人就是她此时精神支柱,于是请求道,“可不可以拿下他眼睛上的布?让他们说说话。”
主治医生有些犹豫,“这样会伤害眼睛!”
“但却可以救一条生命!”
就算医生不同意,此时的穆惊鸿也开始不安分了,他用了很大的力轻轻晃着脑袋,像是想要甩掉那层盖住眼睛的东西。那个小护士被这对夫妻所打动,一下子眼眶就红了,当时也顾不得许多,站过去就把穆惊鸿眼睛上蒙着的布扯了下来。
一瞬间,穆惊鸿深深皱眉,紧紧闭起双眼,过了几秒钟后,又慢慢的睁开。
那双眸子虽然睁得不大,可是里面亮闪闪的光确实静婷再熟悉不过的!那是饱含着爱意的光芒,那是给她带来希望的光芒!
多日来的缺水饥饿,让穆惊鸿英俊的脸深陷下去,颧骨显得更加突出。静婷看着他的模样,想到他在那样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呆了几天几夜,顿时心疼的泣不成声。
穆惊鸿看着许久未见的妻子,看着她沾满污垢与汗水的脸颊,看着她盈盈闪动着泪水的双眸,心里的苦也是无法言语,知道现在时刻危急,他嘴唇蠕动许久,才艰难的吐出三个字,破碎不堪,沙哑难辨。
“坚持住。”
静婷从看到穆惊鸿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激动的隐隐颤抖起来,穆惊鸿说出这几个字,捏着她的手又用了些力,无声的给她鼓励,她感受着掌间的力量,只觉得顷刻间身体里又注入了一股力量。
静婷笑着流泪,而后重重的点点头,用同样的力道回握着男人的手,嘶吼着昂起上身,用出生平最大的力道……也是浑身最后的力量……
“哇……”一声脆亮的啼哭划破气氛凝滞的手术室,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由衷的欢呼一声,“生了,生了!”
而那对孩子的父母,却是在这一刻,双双昏死过去。
因为孩子早产,生下来后必须放进保温箱里护理。护士们捧着那个比双手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护理好,送进保温箱。
手术室外,已经等得心焦的众人,看着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推开,又是急不可耐的冲上去,“医生,护士……他们怎么……啊!生了?”
刚才那惊险又感人的一幕,护士们也觉得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会儿出来,看着等候在外的家属,她们露出衷心的微笑,“都放心吧,孩子生了,孩子的父亲已经抢救过来,母亲因疲劳过度暂时昏睡着,一切都还好,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天啦……”穆妈妈和黄晶玉又是一阵眩晕,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新生命的到来让连日的阴霾消散一些,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前来祝贺这素不相识的一家人。穆成章见亲家母和老伴儿都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赶紧叫道,“都傻愣着干什么呀,不想看孙女儿去了?”
“啊!孙女儿,孙女儿!”两个老妇人听到这句话,才又像是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样,匆匆去看保温箱里的孙女儿。
穆惊鸿与静婷,两人被清洗干净,换上了病号服,双双推进病房里,床挨着床,手牵着手。
一室温暖秋日照耀,让人几乎忘记了这里发生的悲剧。病房里,两张病床紧紧挨着,相连接的被子下,两只手还是紧紧握着,只不过,相对于昨天的冷如冰霜,现在的握手,多少有了些温度。
静婷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轻飘飘的浮在云端一样,那种像是死过一回又留了一口气的感觉,让她的脑子在长长一段时间里无法运转。她只能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回想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她疲惫到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脑子里划过一张乌黑瘦削的脸庞,还有那双迸发着坚定眸光的眼眸,静婷身子轻轻一震,猛的记起昏迷前所有的事情!
穆惊鸿!穆惊鸿呢?她记得他们是在一起的,一起上了直升机,一起进了手术室!
静婷慌乱极了,瞳孔猛地瞪大想要坐起身,却刚刚有所动作,忽然意识到左手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她猛的转头,就看到了刚才记忆里那张瘦削深凹下去的脸庞!
惊鸿……是惊鸿……他就躺在自己旁边,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与他手牵着手……
静婷忽然红了眼眶,泪水一颗接一颗的滑落,印在枕头上,渲染开一小滩水迹。惊鸿,他还在,真好!这一刻,她觉得幸福极了!浑身那种无法言语的苦痛,一瞬间都不算了什么了!
穆惊鸿还在昏睡着,毕竟体力虚弱到极点,即使抢救过来,身体各项机能恢复活力也需要一些时日。他安静的睡着,双眼紧闭,如果不是旁边的医疗器材还在滴滴答答的运转着,他那副模样,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瘦了好多好多,整个人差不多都成了皮包骨了。肤色也不是之前那样光滑有弹性了,而是粗糙不堪,暗哑无色。这些天,他肯定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磨难。
看着他安静的睡着,静婷轻轻翻身过来,多想扑上去抱着他,依偎在他的怀里。可是他身上插满了管子,她不敢乱碰,生怕一个不小心害得他又受了伤痛。
想了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便慢慢靠近他,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庞,用指尖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想象着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模样。
穆惊鸿睡的安详,因为他梦到静婷就在身边陪着,还梦到女儿又从哪里飞了回来,坐在他的肩膀上喊着“爸爸,爸爸,我要飞高高……”
他开心的架着女儿在草地上奔跑起来,欢笑声传出老远老远,而后女儿指着远处走过来的人,兴奋的喊,“爸爸,爸爸,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穆惊鸿一抬头,就看到静婷盈盈走来,远远的跟她摆手,他扶稳了肩上的女儿,大步跑向孩子的妈,“静婷……你来了……”
“静婷……”静谧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低语,轻微的几乎听不见,可穆静婷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就像那个晚上,面对着那片废墟,所有人都说她是幻听,可她就是确定自己听见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女儿的耳朵也长到她的耳朵上,让她有了超能力。
“惊鸿!”静婷倏然一惊,抬起头来看着男人,那只在他脸上抚摸的手也停了下来,“惊鸿!你醒了!”静婷看到男人终于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兴奋的又往前碾动一些,紧紧贴着他,双眸闪着光,凝睇着他。
穆惊鸿真的醒了,只是他依然不能适应屋里的光线,双眸虽然睁开,可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直到听到耳边急切惊喜的呼喊,直到感觉到那只放在脸上带着温暖的手,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转动眼珠子。
“静婷……”他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可穆静婷知道他是在叫她。
静婷兴奋极了,见他插着点滴的手在被子里动了动,便赶紧伸手过去拉过他那只手,紧紧握在手里,放到了自己脸上暖着。
“惊鸿,你终于没事了,终于没事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真的……”
静婷的话还没有说完,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接着就传来黄晶玉大喜过望的惊叫,“醒了?鸿鸿,婷婷,你们终于醒了!”说完,向门外喊了几句话,就迫不及待的冲进去。
不一会儿的时间,所有家属都来了,穆老爷子,穆成章,穆正华,穆妈妈,还有穆靖容一家,还有谢安明和武姿怡,还有谢阿姨在内一大群的医生护士……十多个人把病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鸿鸿,你醒了……”
“婷婷,你醒了……”
“鸿鸿,感觉怎么样啊……”
安静的病房一下子成了菜市场,医生头疼的再三赶人,才让这群家属退到了三尺以外,对病床上的两人进行检查。
静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瘪下去了,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拉住了离她最近的医生瞪着眼问,“医生,医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