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竹落君心
自从白期梦去了奥地利,杜君心和方竹又双双进入H大学习后,原本的铁杆金三角一下子就缺了一个,两家大人为此还开过不少玩笑,但每次不是被杜君心的微笑,就是被方竹的装傻给糊弄过去。
H大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而方竹所在的生科院的生化系和人文学院的哲学系又并称H大两大金牌系,竞争压力之大,也自然是可想而知。
等到方竹终于忙完了又一次新实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即便真的在一起上大学,他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杜君心联系过了——是真的很忙,还是刻意地没有去联系呢?
而且,在自己前段忙得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好像曾以“学业非常繁忙没事不要来打扰我”这种破天荒的无礼口气,要杜君心不要随便来找他吧?
想到这里,方竹忍不住有几分歉疚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杜君心发了条短信。
【君心,今晚能一起吃饭吗?好久没见了。】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了几下,方竹急忙打开手机查看杜君心的来信。
【可以,小竹是终于忙完了吗?我可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呢:)】
看到这略带着几分调侃的语句,又看到后面那个小小的微笑符号,方竹原本还一直有几分惴惴不安地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匆匆回到宿舍快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这样出门了。
“那天晚上,他对我……告白了。”
陈年旧事被娓娓道来,方竹眼里的怨毒之意也逐渐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将死之人怀恋往事时所特有的甜蜜而又凄凉的留念和温暖。
在方竹讲述的时候,水霞车一直轻轻拨着三味线,赤蝉烟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尺八,细细应和着。悠然而起偏又低回百转的缠绵音乐。好似在这间点着金鱼和墨竹灯笼的和室里勾勒出一片樱云般淡绯色的过往,犹如梦境般虚妄不真。
“原来我是喜欢他的——”
方竹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还是少年的体形、稚嫩的声音和清秀的面孔,然而阳珺霖隔着鸟笼子的金属栏杆望去,只觉得一下子他的头发就落满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细白如玉的面上突兀地堆叠出许多皱纹——原来一下子,在甜蜜又凄凉的回忆中,岁月当真荏苒不休,他已经苍老如斯了吗?
“他也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只是他不说破,我也不知道——啊,那段时间没有期梦,也没有大人,只有我和他。也许,这也是我这泛善可陈的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吧。”
“可是——”
怨毒再次回到了方竹的脸上。
和白家不同,杜家是个大家庭,内部权利倾扎极其严重,而这一代,是多亏了杜君歌温和下的强硬作风联手方锦画的精明铁血,才成功继承了杜氏,并让杜氏在自己手中进一步发扬光大。
这也意味着,其实杜君心被其他杜家人暗算的可能性,其实是存在的。
只是杜氏夫妇一直太过强势,而杜君心又接受了大量堪称斯巴达式的苦训,所以大家都自动忽略了这一可能性。
这是在方竹大二、杜君心大三时,发生的一件事。
确切说,这是在他们暑假两人一同出去到大理丽江旅游的事情。
那是一个清寂的夜晚,月光如此清亮柔和,天空又如此澄净安宁,他们就这么手牵手地出去踏月寻芳了。
就在他们绕过一条幽静无人的小巷时,一个穿着黑色大风衣的古怪人影倏忽闪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眼看着就要他们擦肩而过,杜君心的心中忽然起了某种极其强烈的不安预感。
——黑衣人衣袖里一闪而过的寒光——
——那绝不是月光!
“小竹——闪开!”
他猛地推开了方竹,自己却迎上了黑衣人迎面而来的刀尖。
太过突然,平日里又习惯了理性的冷硬作风,乍见巨变,方竹反而连惊叫都发布出来,只是傻愣愣地看着黑衣人迅速逃窜。直到几秒钟后,杜君心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才惊醒了接近完全木然的方竹。
“君心!”方竹的手抖得不成调子,手忙脚乱地想去堵住杜君心正喷涌出黑色鲜血的胸口——有毒?!
这下错不了,生科院出身也熟知人体构造的方竹一眼就能看出来,杜君心这是被正正刺中了心脏,再加上刀子上又抹了毒,可以说,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没事的……小竹……”
杜君心微微笑着竭力伸出手,想要摸上方竹的含着眼泪的脸,眼里闪过无尽爱恋温存和不舍。
就这么再见了吗?
还真的……有几分舍不得啊……
但当他的手刚刚碰到方竹的脸时,仿佛被那泪水灼伤了一样,杜君心的手就此垂落下来,再也不动了。
他死了。
“我母亲有写日记的习惯,当然——她写的日记看起来都是很琐碎的小事,其实一定要用特殊的解密方法才能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这也就是姑姑他们放心把日记交给我的原因,因为他们看不出里面有什么‘违禁内容’啊——哼。”
方竹冷笑起来。
“通过母亲的日记,我成功破解了其中的隐藏信息,并从银行里取出了那个小箱子,得到了里面我母亲留给我的所有东西……原来她,表面上的身份是日本一家普通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其实啊,她是……”
伴随着方竹揭晓最终答案的冷然语声,似乎整个和室里的灯笼,都在战栗着轻轻摇晃着。
“日本最大地下组织‘八岐组’的S级研究人员,同时也是安倍家族的旁系后人,松尾竹子。”
……八岐组?
日本第一黑。社。会,据传其历史甚至能追溯到江户时代,而且是法律上都明面允许了的黑暗存在——八岐组?!
即便是不怎么关注这方面消息的阳珺霖,都不可避免地大吃一惊;而好歹在现代还是出身刑警大队的宇星更是猛地一震,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杯。
“怪不得我怎么调查都提示我权限不够,而我好歹也是刑警大队的队长。”她竭力稳定着呼吸,盯牢了方竹的琥珀色的眼瞳里写满了极力压制的惊讶,“原来……原来,你居然是八岐组的人。”
“事实如此。”方竹阴冷地勾了下唇角,“不但如此,我还凭借着可以说十倍于母亲的研究天分,也在后来成为了八岐组内部研究所的S级研究人员——不过,还是让我们说说后来的事情吧。”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忽而吹来,一盏金鱼灯笼被大风吹得剧烈地晃荡起来,火焰点燃了纸皮,整个灯笼登时化为一团炽热的火焰,还燃着了旁边的木制柱子。
看了一下大开的纸门,方竹略一皱眉,手指一弹,灯笼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柱子也完好无缺地恢复了原状。
“按照你的描述,杜君心应该是死了的。”
阳珺霖也跟着看了一眼纸门外,夜色下大风吹过后,再度回归分外静谧的樱荷枫梅的枯山水庭院。紧接着,他重新把极淡的目光落到了方竹那张年轻稚嫩到不可思议的脸上,不明意味地上下打量着他纤弱如少年的身形。
“那么,本座是否可以假设下……杜君心的,与你现在这副和年龄相去甚远的模样,有着某种关联?”
又是一阵大风起,所有的灯笼都在不安的摇晃着,满室都是碎块般惨黄色的光晕,零落地垂在墙壁上或地上,一片乌云不知何时悄然而至,遮住了天上那轮半弯弦月。
一片樱花花瓣落在阳珺霖的杯子里,刹那间化为一滩阴浓的鲜血和一片白骨,又哪里还有半点柔美的樱花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