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此生非梦
知道真相，难道……有错吗？
当然没错！
可是……
“阳！”和光急促地轻轻喊了一声，虽然阳珺霖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想象到，此刻应该正有一道焦急的神色自他那双潋滟银瞳中闪过，“幻魇能用无数种方法蛊惑你，别中计了！”
“不，和光。”阳珺霖冷静地回答，转头大胆看进了幻魇紫色的眸子，“至少，只有这个问题，我相信她不是在蛊惑我。”
盯牢了那双隐隐浮现几丝诧异的紫眸，阳珺霖一字一句沉声说道：“知道真相，这从来不是什么错误。但是，对于某些众生来说，幻魇——”
“是愿意知道真相后痛苦的活着，还是一辈子沉沦在甜美的虚无幻境之中？”
幻魇打断了阳珺霖的话，撤去了紫眸里幽邃蛊艳的笑意，穿过弥漫着花香的如水月光织成的轻薄纱帘，她那双紫眸剔透如水晶。
“这是一个选择题——然而生命中总是在不断重复着选择啊，选择重叠着选择，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到后续的选择。那么，选择题来了——”
之前还消散干净的漫天白雾忽然又来了，这一次来得更快、更急、更加迅猛——更加将一切，都笼罩在漫天刀砍不断火烧不尽的浓稠白雾里！
“阳！”和光狠命地凝起自己所能够使用的全部法力，拼命在阳珺霖的意识深处撞击着，希望能够唤醒不知何时再度中了幻魇蛊惑的阳珺霖。
可惜，幻魇变脸的速度实在。
发难的速度，更是奇快无比。
本来就几乎是完全没有恢复力量的月神，前段时间又因为迫于无奈用了一次“静影沉璧”和一次月华之力，甚至用自己的身体短暂取代了阳珺霖的身体。而且即便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但因为阳珺霖法力境界上基本没有提升多少，连带着他根本也无法恢复。
所以他此刻，也是完全无计可施！
和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陪伴阳珺霖一同沉入幻境之中。
“——轮到你了，你是愿意在真相的折磨中痛苦地活着，还是沉沦在甜美的虚无幻境之中？”
——
嘲笑声。
……快停下来。
石头撞击肉体的沉闷声音。
……快停下来。
痛到极点却要强行压抑着叫声的哽咽和悲鸣。
快停下来……
叫骂声。
全部，给我停下来！！！
阳珺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似乎是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远到，这几乎已经沉入记忆的最深处了。
——真的很久远吗？
——真的已经沉入到记忆的深处了吗？
一个似曾相识的艳丽声音蛊丽地轻轻笑着，低低在他耳边说着引诱他继续陷入深渊的句子。
没有。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
这种事，每当再一次陷入困境时，就一定会狠狠再一次提醒自己——
那些血白流了吗？
那些痛苦白受了吗？
那些个黑暗的日日夜夜，难道真的就这么轻易忘却了吗？
那段极致黑暗的日子里，那段漫长到回忆都觉得吃力的时光，难道不是被他反而就这么时时刻刻挂在心尖上，当做一根冷凝而锋利的针，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扎着他只要有着一丝松懈的心吗？
不是已经暗地里发誓了吗？——
绝对，绝对不能再回到过去。
绝对，绝对不能再让过去重新上演——
绝对，绝对不能再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软弱！
——痛苦吗？
——很痛苦吧。
——这样活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萦绕在耳边的语气忽然变得越发温柔而朦胧，仿佛引领着他逐渐走向甜美的梦境，远离他日日夜夜的自虐般的人生，就这么迷茫地走下去，缓缓走下去……
走到甜美的、远离一切现实的梦境中去，该多好啊……
——这样活着，是不是一直很痛苦呢？
——如果不这样活着，如果去往另一个世界，会不会很舒服呢？
——这是一件很舒服很舒服的事情啊……
不这样活着，去往另一个世界么……
好似是一直在和什么东西作斗争一样，阳珺霖手里的战炎正极其吃力且艰难地上下移动着。每一次朝上的挪动，都仿佛是一场拼死抗争后的惨败；而每一个朝下的移动，又依稀伴随着片刻清明的冷静。
但最终，战炎炽热锋利的刀锋，还是缓缓抵在了阳珺霖的脖子上。
——去吧，只需要轻轻一划，你从此就可以远离痛苦。
——很痛苦吧，那样活着？
——去吧，去往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件很舒服很舒服的事情哦……
——抛弃掉那些痛苦的过去，抛弃吧。
——去往另一个甜美的世界，不好吗？
眼看着阳珺霖的脖子在他自己的战炎刀下，正缓缓渗出一条极细的血线，幻魇唇畔的弧度，也越来越上扬——
突然！
阳珺霖倏尔睁开眼，狭长的丹凤眼的上眼皮近乎折成冷厉的方形。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正跳动着丝丝缕缕灿若明火的金红色！
“游戏结束了。”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幻魇完全没想到，阳珺霖居然还能够睁开眼来！
眼见他眼底清明一片，哪里还看得见半点被幻境所眩惑心神的神色？
猝不及防之下，她所有施加在阳珺霖身上的法术，全部归还到她自己的身上！
被自己的法力一冲，幻魇当即倒退几步，后背狠狠撞在窗户上，紫色眼瞳一下子盛满了怨毒，又哪里还看得见当初那温柔朦胧得好似梦境的剔透光彩？
她原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苍冷如腐朽的白骨，恨恨吐了一口紫色鲜血，她极端怨毒地看着静静站在当地，眸子里跳跃着金红火焰的阳珺霖。原本美艳的脸完全狰狞可怖地扭曲了，魅惑低迷的声音也嘶哑得仿佛夜枭。
“你没中招？！”
她嘶声吼道，苍白蜘蛛般的手狠狠按在心口上。
“本来是差一点就中招了吧。”阳珺霖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用战炎轻轻一点，数个新的法阵再次在空中浮起。
虽然它们的图案各不相同，然而，它们都是由燃烧的火焰所组成，寂静而绚丽的在弥漫着淡淡花香得月光之下燃烧着。
火焰带来的光明和温暖，正缓缓驱散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杜宅恶毒流连着的怨气和妖气。
是啊，就像昼与夜的轮回那样，即便黑暗再怎么漫长，夜晚也总有过去的一天，太阳总会升起，在明丽的白昼之下，万物都会在太阳之下静静微笑着绽放。
“但是，你最后的那句话让我清醒了过来。”
阳珺霖一步一步走向幻魇。
“我早已立下誓言了——无论那段岁月有多么痛苦，我都绝不会将它忘记亦或是抛下。”
战炎刀上跳跃着异常炽热明亮的火焰。
“因为，那段岁月无论多么难过，让我变成了一个多么冷漠的人，但它在未来无数次给予我勇气——无论何时，只要想到那段岁月，”
阳珺霖站在了幻魇身前不过半米处。
“我就没有了放弃的退路——那段岁月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一旦放弃，一旦有所懈怠，就会又一次沦落到那种田地。”
阳珺霖举起战炎刀。
“我，绝对不想再一次沦落到那种可怕的黑暗里——所以，我绝对，会永恒地铭记好了，过去发生的一切的一切！”
战炎刀发出巨大的啸声，伴随着一团炽热的火焰，终于狠狠劈下！
“无论有多么痛苦！”
幻魇爆发出一声惨叫。
“正因为有了痛苦，才反而能知道……”
阳珺霖琥珀色的眸底，金红的火焰跳跃着近乎决然的坚毅色彩，同样是金红色的火焰混合着月光，在他脸上投下好似交响曲般华美的跃动乐章。
“此生非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