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的灶台上,赫然地躺着一个人。
所躺之人是个年约二十的男子,斜卧于灶台之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个酒壶子。一身素色的长衫挡住那颀长身子的完美线条,如泼墨般的黑发不扎不素,随肩落散地灶台。长眉似剑,鼻子英挺,五官轮廓棱角分明,甚是俊美。男子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慵懒而又桀骜不逊的气息。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躺在这里?
迷儿回过神来,赶紧地跑到了萧夜和风竹的身边,一脸恐慌的看着灶台上的人,“小……小姐,这人是谁?”
萧夜没有吱声,因为她也不知道是谁。
在这皇宫里,她可没有什么朋友,敌人倒是一大堆。这里是段云涯的华阳宫,而这个人居然敢如此明敞的躺在她这偏院的厨房里,要不就是段云涯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不就是一个嚣张至极的敌人。
风竹待在一边,也紧紧的盯着灶台上的那人看。他风竹看人一向不会有错的,灶台上的人虽然看起来好似个落魄的书生一般,但是那种自身所透露出来的气息却是格外的与众不同,让他不由自主的就会提起警戒之心,小心防备。
萧夜走到了灶台边,细细端详着眼前之人。
走近了灶台边萧夜才闻到一股醇香的酒味,也不知是那人手中的酒壶子溢出来的酒香,还是从那人身上散出来的。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人一定喝了不少的酒,瞧那一张俊脸被酒薰出了如红霞般的色彩。
这人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是喝醉了才会误闯这里?
正当萧夜在迷惑,风竹和迷儿也在迷惑的时候,灶台上的人却是突然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
动作虽是细微,却让旁边的几人都不由自主的心中一紧,玄气立马暗运上指尖,只要那人露出一点的不轨之举,他们必然会马上出手。
而那人眼睛只是睁开了条小小的缝隙,慵懒的目光将整个厨房里呆着的人都扫了一遍,然后又打了个哈欠,更显出几分醉酒后的惬意。除此之外,并没有让萧夜感觉到这人有一丝的危险。
男子伸了个懒腰,从灶台上缓缓的坐下了身子,那双惺忪睡眼像是睁不开一般,看起来依旧是醉意朦胧,而面对萧夜这几人,男子也没有看出有一丝的诧异与慌恐,遇事不惊的淡然可非一般人所能做得到。
“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让武月姬见笑了。”男子从灶台上下来,朝萧夜说道。
萧夜看着眼前之人,不语。
这人知道她是谁,是有备而来吗?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喝酒睡觉?”迷儿站在风竹的身边,一副怯懦懦的样子。
男子整了整衣衫,瞄了一眼迷儿,眼角含笑:“武月姬的贴身丫头也长得如此娇美,看起来就像是一瓶刚入窑的好酒一样,让人充满期待啊!”
迷儿:“……”
答非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迷儿不懂,风竹却是将迷儿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双手怀胸,身子直挺的看着那男子,略带几分不悦的说道:“就算是一瓶好酒,也轮不来你来品尝。”
“啧啧,早就听说武月姬身边有位护花使者,看来所说不假。”男子酒壶不离手,说完笑着又饮上了一口,末了还要赞一声好酒。
“你这酒应该是随山冰窑酒吧?”萧夜脸上浮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男子听到萧夜的话,微微的一怔:“你怎么知道这是随山冰窑?”
“两千年之前,在西域之地,曾经有一窑酒之村座落于随山深处,而后,西域冰雪之灾,整个随山都被冰山覆盖,村庄也理所当然的消失一片白茫茫之中。而后数千年,有人无意在雪域得一仙酒,酒香芳醇,入口如饮仙泉一般,浑身血气通畅,精神焕发,而这酒后来被人所知,便是当年雪灾之时掩埋的那窑酒之村的酒。不过那时被发现的也只是小小的两坛子而已。”
萧夜何止是知道,那随山冰窑后来还成了她和狼兄们的雪山老窝,而被世人发现的那两坛子酒,正是她当初拿来喝,后来被醉了个半死,扔在外面的。
随山冰窑闻起来味道似乎跟一般的差不多,所以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那男子手中酒壶里的酒就是当年所喝的随山冰窑,但是随山冰窑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喝下之后,人的手臂上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蝴蝶斑,她也是在男子抬手饮酒那一刻才注意到男子手上的蝴蝶斑。所以才知道,这男子喝的,正是两千年前被她丢弃掉的两坛子酒中的一些。
当然,她完全肯定这世上仍然没有发现她当初所住的那个狼窝,也没有发现那些被埋在深厚冰雪之下的那些随山窑酒。
“你不仅知道这是随山窑酒,居然还知道得这么详细?”男子本是淡然的脸上居然因为萧夜的这番话而出现了一丝兴奋之色。
“当然。”自己扔出去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呢?而且在两千年前,关于随山窑酒的事情都已经在世上传来了,那时她还笑那些想要进雪山找酒的人。不管那些人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得到的,因为那些酒都在她的狼窝里。
“看来武月姬也是个好酒之人,如然不是,绝对不会对酒有这么深的了解。”男子如若见知音一般,脸上满是笑容,“我宋语白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喝酒与溜马,我的红蹄神驹失踪一段时日,我茶饭不思,整日愁眉不展,却不想今日遇一知音,总算是让人心里稍微的舒畅一些了。”
红蹄神驹?
萧夜听到男子话中的这个名字时,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
萧夜再一想,心里咯噔了一下,猛然的想起来了。这人所说的红蹄神驹,莫不是她偷去救了丰言一命的那匹宝马?
眼前这男子看起来嗜酒如命,而那日听恭远少保所说去偷马时,不正是在一酒楼前偷的吗?
萧夜嘴角微微抽了抽。
呵,还真巧!
原来这人就是那匹马的主人啊!
不过听这男子的话,这人一直在找那匹红蹄神驹?找得到才见鬼呢!自救了丰言之后,那匹马就一直被她养在随身空间里。
“武月姬,我们两有时间一定要好好的坐下来一起喝喝小酒,聊聊人生。”宋语白的慵懒淡然早已不见,醉意也似乎清醒了一般,两眼放光,一副对萧夜充满了兴趣的样子。
萧夜笑了,“好啊!”
她哪里懂什么酒,她只不过恰巧知道那随山冰窑而已,至于谈什么人生,那还需要看眼前的这人值不值得她去接触。
“武月姬果然够爽快,语白随意闯入武月姬的院所实在是唐突冒犯,还请武月姬见谅。”宋语白突然就变得客气起来了。看来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将萧夜这个武月姬当一回事,此时的恭敬只不过是将萧夜当成了有共同爱好的知音一般。
“无妨。”萧夜不介意,“反正你来这里,不会是偶然。”
看得出来,这宋语白并非无意冒闯这里,所以宋语白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吧,至于是什么原因,她无须多问,宋语白也一定会告诉她的。
“武月姬实在是聪明过人,不过在讨论那些之前,我们能不能再说说这随山冰窑?”宋语白提高了手中的酒壶子,“我这里面只有一点点的随山冰窑,别看只是一点点,却差不多是我用一条命换回来的。”
萧夜:“……”
果然是个酒痴。
“语白不否认这随山冰窑是世间极有的好酒,但是有一点,语白却与武月姬所说不敢苟同。武月姬说,此酒下喉,如饮仙泉,血气通畅,精神焕发。可语白亲口品尝之后,却不觉武月姬所说那样。想必这随山冰窑也只不过是在传闻中被夸大了其辞。而武月姬也被那些夸大的传闻所误导,信以为真。其实这酒,并非如仙泉般,只不过是酒上酒,类于酒的极品而已。”
“是吗?”对于宋语白对那随山冰泉的一堆质疑,萧夜并不以为然,“那只不过是宋公子你不懂得品酒罢了。”
萧夜这话宋语白可不爱听了,当下就脸就一沉:“武月姬这话说得语白就不爱听了,语白自幼就开始饮酒,这十数年来也走遍各地,寻访各种人间美酒,所喝过的酒,说不定比武月姬你吃的盐还要多。武月姬你居然说我不懂得品酒,这不是在逗语白吗?”
“把你手上的酒给我。”萧夜瞄了瞄宋语白手上的那壶酒。
“武月姬要做什么?这酒可是我用命换回来的,现在最多只有一口,就算武月姬这样直白的开口,语白也不打算将这残余的随山冰窑赠予你喝。”宋语白将酒往身后缩了缩。
“你放心,我不会动你壶里的一滴酒,不过我倒是想教教你该如何真正的去品这随山冰窑。”她萧夜要想喝这随山冰窑,别说一杯,一缸她都拿得出来。又岂会贪宋语白这残余的一口酒。
宋语白看着萧夜,将信将疑。在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将手上的酒壶递给了萧夜:“武月姬,你可别骗我,我可是随时会为了这一口酒拼命的。”
萧夜接过了酒,理都没理宋语白,将酒壶放在了平摊的手心之上,眸子微微地眯了眯:“若教了你之后,你心服于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宋语白疑惑的看着萧夜。
“先答应再说。”萧夜嘴角边,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