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时小四,是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的后人。不过我并不是山东人,更不是个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汉子;而是一个身体瘦弱,不引人注目的普通少年。虽然我上了大学,但是家庭条件落后的我,却只能半工半读,在墨水县里辛苦地生活着。在别的大学生白天谈恋爱的时候,我在教室里听课,在菜场里下货;在晚上别人上网聊天打游戏的时候,我与其他同龄人截然不同地去做一些能快些拿工钱上手的苦活计,其中最拿钱的一项,是对于其他的同龄人来说,想都不敢想的活路——背尸。我在这里说起生活的艰辛,真的没有几个同龄人能懂。
背尸这个词也许对于你们来说是个陌生的行当,但对于我们穷人出生的孩子来说却是个金饭碗,因为做了这一行,不仅收入可观,而且还能得到主人的一整套新衣服。因为我们所背的尸体大都是凶伤恶死,所以不管在农村还是城市,这一类人都很少有人去抬棺材,又因为这类人大都短命,不能入宗亲墓地,所以就得另觅其地入土为安。所以这个行当虽然是个金饭碗,但还是有较为固定的一群人在做,有钱人不会做,没有几分胆量的人不能做,所以,我虽然是个学生,还是很珍稀这份行当的。
闲话少叙,转眼间一个学期就要结束。所谓的鬼节也不过两三天就要到了,因为在我的家乡七月半要给祖人烧纸钱,送水饭的。所以我提前几天请了假,在七月半前夕就回了家。
我刚进村头,远远就听到了哀乐声,不知村子里又有哪家的老人过世了,对于老人过世,在我们村子里是比较隆重的一件事,村子里大部分的劳动力都要到办丧事的人家去帮忙。
回到家,父母果然没在,估计是去帮忙去了,我放下行李,坐在门前的水泥凳子上,心里升起了一股异常的温馨,终日在外面读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家的日子不过就是两三个月左右,但无论在外面的日子多么灿烂阳光,都无法与家长里短的温馨比较,有家就有爱,有爱才有家,现在我终于深深的体会到了父亲时常这么念叨的这句话的意思了。
直到傍晚过去,父母回来了,我问是谁家的老人走了,父亲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哪里是什么老人,是那个与你在高中同年级毕业的宛小华吃药死了!”一听到父亲说死的是宛小华,我心里有些难以致信,虽然平时我与宛小华接触的不多,但在村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已经成了习惯,而且宛小华与我差不多大。就这么自杀了,这不禁让我的心里有些难受。我接着问父亲,“宛小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这么死了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这时母亲接过话说:“嗨,哪有什么隐情,不就是因为谈个恋爱吗,就是跟你到家里来过那个小姑娘,叫李什么来着的,长得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挺讨人喜欢的……”
我一拍脑袋,打断了母亲的话说道:“是李珊珊吧!宛小华读高中的时候的确追过李珊珊的,不过一直没有结果,好像李珊珊对宛小华没感觉,所以宛小华一气之下就弃学打工去了,上个假期还听你们说宛小华在深圳挣了不少钱呢!”
父亲吐了口唾沫,恨恨地道:“听说钱是挣了不少,不过都让这小子败光了,唉,娃子像宛小华这样的,连父母都觉丢人呐!”
我看到父亲的表情,有些意外地说道:“啥,我听宛小华的朋友说过,他虽然不是个抠门人,但也不是个大手大脚的人呀,怎么会把钱败光了呢?”父亲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尴尬。母亲就在一旁说道:“你是个大男人,还怕在儿子面前说那些事啊!”我一听,有些茫然,不知道宛小华究竟做了什么事招来了父亲的埋汰。父亲看到我一脸的茫然,压低声音对我警告道:“娃子,你可不许在城里去红灯区啊!你要是去了,不管用的是谁的钱,那都是辱没祖宗的事,咱可得守着正经过日子哩!”
我一听父亲说的“红灯区”三个字,顿时明白了宛小华在外面打工时做了什么事,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老人家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如果让他知道在大学校园里的学生们开放的同居生活,还有在这个小镇的中学生,私生活混乱得不成样子,十三四岁的花季少女堕胎的比比皆是……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小子一死,兴许只能找背尸人去埋了,或许,就连背尸人也不肯背他呢。”父亲又自言自语地说。
我听到,多问了一句,“背尸人只要能挣到钱,怎么会不背呢?”
父亲一瞪眼,说道:“背背背,要是一个不好染上那种不干净的病,就连咋死的都不知道,背尸人也是人,你以为染上病毒会有好结果,宛小华年纪轻轻的就是受不了那种不干净的病自杀了!”
我听完父亲的话,这才知道宛小华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敢情是这小子在城里打工挣到了钱,去找了报上所说的失足女瞎搞,结果染上了病,所以自杀了啊。这个事儿理论上是成立的,可是我心里却隐隐感到在宛小华身上还藏着什么事儿,只是一时半会,我也不知道这感觉为什么生出来的。
第二天,我准备到宛小华的灵堂去看看,虽然平时的关系一般,毕竟是同村伙伴,还是同学一场。当我来到宛小华家的时候,被眼前冷清的景象吓了一跳,除了灵堂里宛小华的弟妹,就连宛小华的父母也没有在。在宛小华家帮忙的人没有多少,对比老人逝世的人家,可说三分之一的人也没有。
我进了灵堂,坐在宛小华的弟弟宛小宇身旁。宛小宇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他脸上没有太多的哀伤,只有木然。宛小华的妹妹宛小冉反到和我比较熟,看到我,从灵堂一侧走了过来,她坐到我身边,对我说:“小四哥,你说我哥哥是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小华和我在学校里到是时常见面,但是因为性格不太合,所以没有在一起玩过,不过他的好些同学我到很熟。”
听到我这样一说,宛小冉眼睛一亮,对我问道:“小四哥,那你知道李珊珊和我哥的事吗?我听我哥说起过那个李珊珊特别漂亮,不知道我哥是不是为了那个李珊珊想不开的!”
“为情所困!你以为他真那么善良,哼,到死了还要让我们背一身骂名,真是个害人精!”说这话的是宛小宇,他明显对宛小华的死抱着很深的成见。说到这里,他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对宛小冉的态度大为反感。
宛小冉像是没有听到二哥宛小宇的话,只是用热切的目光盯着我,期望能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
我感到有些无奈,只能据实说道:“我是知道一些李珊珊和你哥的事,但是那都是老黄历了,从高三到现在一两年时间了吧,具体的事情我当时就不太清楚,两年过去更是没有什么印象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李珊珊再好,你哥这两年来还对她念念不忘吗?”
宛小冉听到了我的话,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一张纸递给我,对我说:“这是我哥寻短见之前留给我的,我总觉得这上面写的与他自杀有很大的关系。”宛小宇看到宛小冉的动作,不禁哼了一声,转过身子靠到墙上去了。
我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一笔一划地用正楷字写着一封信,信的内容很感人,描述了宛小华在爱情方面所遭受到的痛苦与彷徨。
信里写着:
珊珊:见信好
夜,好静好静,静如阑珊灯火下的你,美丽如你的名字。在这样美好的夜,想起你姽婳如诗的容颜,我提起笔给你写信,写一些你所不知道的痴痴的守候。
是那样一个午后,阳光明媚,微风如语,而我不知道的你从校外转学而来,足步轻盈,像春的使者走过我们一群谈天说地的后进生身旁,我们都同一时间闭嘴,目注着窈窕身姿的你抱着书本走过操场,看着你走进辅习班门口,不知是谁重重吐了一口气,说:“今天晚上在家写情书,看看谁能追到这位美女。”记得当时的我被你的美震惊了,第一个应和道:“好,明天大家都写出一封信,让你带去。”那位同学高叫一声,“我的天吶,这什么世道,帮情敌带情书。”但是他觉得很兴奋,因为明天有理由去找那位美女。
当然,所有的情书都石沉大海,伙伴们都打了退堂鼓,只有我在晚自习里一个人静静的执笔,毫不气馁地在纸上诉说对你的思念,今天是你来到学校的第六十四天,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每天写一些胡言乱语,寄托对你最真挚的思念。
今夜,天上的月亮不甚分明,看不清校园里女生宿舍里的灯光,看不清学校里静静看书的你,其实月明时分又何尝看到,我们相隔了一条长街的距离,但是我的心是多么热切的想和你在一起,我生命中所有的躁动不安促使我一遍又一遍念着你的名字,珊,你在这样的夜,可好,睡梦中能不能感应到长夜里一双凝视学校方向的眼睛。
想起你,我的心就温暖起来,无论多糟糕的心情,无论多酷寒的天气,想起你婉约如江南荷花清美的娇靥,我就觉得造物主真是神奇,竟让平凡的我在这里遇见你,你的黑发,你的眼神,你的嘴角上露出的微微的笑意,让我魂牵梦萦,辗转难眠,我不知道爱情竟如此奇异的让我陷入了对你的思念。我忘了我自己,忘了世间所有种种的美好,只有你能让我深切的看到明天的希望,看到活着的唯一冀盼。
此时,夜已深了,相信像我这样孤独地坐在窗前提笔写信的人已经没有,这个时候的我才真实的感觉你我的世界是如此的近,如此的充满甜蜜和忧伤。
叹了一口气,我的脑中浮现出你的影子,我从未和你说过话,但我分明听到你在心里对我的拒绝如此冰冷而绝情。是的,我是有些自卑,但这却是建立在你的深深的魅力之上。我无法忘记你走过身旁时的美,娴静而优雅地走过,纤纤玉手抱着的教科书将你渲染得分外端庄。白晳的肌肤温润水泽,伴着衣服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馨香。每到下晚自习的时候,我第一个冲出教室,站在大槐树下,只等你从我的身旁走过,走过,让我心跳的姣美和馨香。
于是,我会选择在体育课时偷看你的身影,会在做操时眺望你所在的班级,没有谁知道我狂热的心在燃烧着一分世上最真挚,最深沉的爱,我甚至渴望有一天你能遇到几个欺负你的大汉,我挺身上前英雄救美,既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只要你能记住平凡而简单的我,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我知道我这只是痴心妄想,只能默默地看着你的倩影走过我生命最真实的爱恋。
夜色更深,不知道沉入梦乡的你是怎样的美丽,我想象着你的好,想象着终有一天我能拥有你的温柔,那该是多么幸福迷人的事啊!这个时候,珊珊,你知道吗,窗外起风了,摇落梧桐树上的枯叶,枯叶飞舞,像一群失落的燕子,也让我此刻因想你而愈加的惆怅。时候已经不早,你兴许已经睡下,不过还是写到这里吧。
祝你身体健康
心想事成
想你的小华
2015年7月9日
写这信的日期就在前几天时光,我不禁有些诧异起来,按理说宛小华在信里写的深情,是一个多情的青年对女子的痴迷与执着暗恋啊,怎么会和自杀扯上关系呢,一时间,我觉得宛小华的死成了一个谜,这个谜除了已经死去的宛小华,或许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