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错懒散地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那犽一眼,以她一贯的沉缓语气淡淡地说:“想死的话,随便你。”只一眼,却教那犽突然一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浑身冷汗。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云错。
那犽不敢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上楼了。戒转身入厨房,煮了一壶红茶端到云错面前,用他如水般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云错闭着眼,抚着额头的手往下移了移,遮住眼,安宁的声音中透着疲惫——“让我……”却再也说不下去。
戒垂了垂眼,留下云错自己一人在大厅里。
孤独像荒草,只需要三月的风,就可以毫无理由地疯狂生长。
灯火昏暗,黑暗侵袭,云错的墨色长发披落在肩,滑落到地上。路西法站在云错身边,脱下身上风衣披在她身上。云错身子像风中的树叶一般微微颤动着,倔强地不肯回过头来给路西法看见她的脆弱。
路西法揽云错入怀,于她耳边软语慰她:“没关系的,有我在。”
“路西斐尔阁下,神要我问您,那个女人,喜欢上您了么?”那个天使的声音仿佛提醒一般地突然在云错耳畔响起,几乎就要迷醉在路西法的温柔之中的云错猛然一颤,推开他站了起来。
“戮卡,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得到幸福的。那个世界不属于你,所以……回来,好不好?”——当她决意叛离天界的时候,神曾经用温柔的语气这样对她说。
“既然你如此执着,那就随你好了,等你后悔了,便回来此处,跪在这里求我宽恕你。”——当她宣告戮卡已死的时候,神如此肯定而平静地对她说。
“戮卡,你是陛下最喜爱的天使,回去天界罢。在下界,你一无所有,你是得不到爱的,惩罚会一直降临在你身上。会天界来罢,戮卡。”——在她叛离天界以后,曾经共事的天使拉斐尔下界来如此劝解她。
没错,她是叛离天界的堕落天使,背负着诅咒,身受惩罚,注定得不到爱。她想要什么就必须拼上一切去夺取。她是注定得不到爱的。被别人保护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我注定是……”云错缓缓抬起手,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未曾察觉自己已出声。
路西法望着这样云错,一阵细如蚁噬的疼痛遍布心上。“云错……”他的声音细腻质暖,带着他独有的温柔,“几千年的孤独使你如此懦弱了么?那个说出‘我在意的人,我想要的东西,都由我来保护,就算是要毁灭也全都随我喜欢!谁要夺去的话……尽管放马过来!’的云错哪去了?逆天叛神的大天使长戮卡也会屈从于命运什么的吗?”路西法望着云错,大有步步紧逼之势。
“命中注定什么的……云错,不要对我说这就足够用来当做你逃避一切的理由了。”路西法紧盯着云错,似乎要从她的眼中直直望到她心底。
逃避……逃避……逃避……原来,她这样只是在逃避啊!对啊,逃避。其实她隐约知道的,她这样只是在逃避,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罢了。呵,呵呵。亏自己说出“我在意的人,我想要的东西,都由我来保护,就算是要毁灭也全都随我喜欢”那种话。
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才突然清醒一样,云错怔忪地站着,良久,一语不发地转身上楼,遇到楼梯上站着的戒,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地走了过去。推门,进屋,关门。
又逃了……么?路西法暗自叹息了一声。就算看上去再怎么镇定,逃走了就是逃走了。是他说得太尖锐了么?或许,该采用更柔和的方式的。
“她不是逃避!”
路西法抬头,循声望去,说话的是那犽。他果然一直都在旁偷听着。楼梯上的戒走下来,点头道:“她只是一直都不习惯接受别人对她的好罢了。”
——只是一直不习惯接受别人对她的好……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落在路西法心上却激起了万重波浪,震荡得他心头微痛起来。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去守护自己珍惜的人,却不习惯接受别人对她的好。幸福越是在身边就越是不敢相信,害怕幻灭,反而想要逃跑么?
“但是……”戒蹙了蹙眉,终于还是决定将这个疑惑问出来。一直以来,感觉云错宛如那高高在上的神祗,飘渺孤远,不可触摸,唯有路西法,唯有他才能站在和她一样的高度上去为她做他们所不能及的事。戒慎重地开口问道:“大天使长戮卡是怎么回事?还有……路西法,你究竟是什么人?”
沙利尔闲来无事就会到以前路西法常去的山坡上坐坐。山坡上那棵被砍掉的凰木已经从树桩周围生出了新苗,嫩叶在风中轻吟低唱着。
记得……这棵凰木是戮卡砍掉的罢?说是它长得太大了,挡了她的太阳。真是任性呢。可是神居然连过问都没有过问一声。
沙利尔也在山坡上躺下来,枕着双臂看着天空中的白云,悠悠地。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不过久了还是会不舒服,有点晕。想来当初“挡了阳光”这个理由也不过是戮卡随口编的罢?大约只是一时间看着这棵树不顺眼了。那位戮卡大天使长的话,的确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唉……”沙利尔叹了口气。路西法不在了,真是寂寞呢。
沙利尔坐起来,双手支在身体两侧,双肩懒散地垂着,向后仰过头去,不经意地,在颠倒的视野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宛如无边夜色一般垂至脚踝的长发,出尘不羁,于清丽中透出难言的狷狂……沙利尔站起来就要追上去,却看见米达伦跟在她身后。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沙利尔站起来就要追上去,却被另一个声音叫住。
潘多拉面无表情,神情恭敬,站在他的身后说——“沙利尔阁下,陛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