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在光消失了的时候依然不肯停断,像是引诱,却深深地刺痛着她。仿佛在她的心底有一处伤疤,那个声音带着怜悯,却残忍地一遍又一遍地把那处伤疤揭开。
她一直都知道的,自己是个怪物。
据说,她是在雨天被捡到的,暴雨的夜晚,初生婴儿的她连襁褓都没有地被丢弃在墓地。令人惊讶的是婴儿的她在雨中居然不哭不闹,被大雨冲刷着居然好像睡着了一般只是闭着眼。
如果路西法说的没错,那,她就是刚刚用坟墓里的尸体……创造出了那具肉体。
她被带到伊甸,婴儿的她渐渐成长,在伊甸的日子所有的人都冷漠疏离,恪守着上流社会的“礼仪”,唯有云错,一直都是那样,不单是疏离和冷漠,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强烈的排斥感,甚至要抹杀掉周围的一切存在一般的威压。那双修长的眼眸总是透着寒凉和敌意,黑色的瞳子黑得那么纯粹,看不到一点光亮。
黑暗冷漠,看到血会发出异样光彩的眼眸,1—7因此在私底下被称为是恶魔之子。
要惩罚恶魔的孩子,方式自然跟惩罚人之子的方式不同。其他的孩子犯错之后被打手心,被脱掉裤子用竹条抽屁股,可是这样的惩罚方式用在云错的身上时,她却总是眯着眼看着惩罚她的人,那目光看得施行惩罚的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感到战栗。云错总是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好像那些处罚不是施加在她的身上一般,越发令人产生想要逃离的冲动。
于是,她被关进了伊甸的地下铁牢。
云错深深叹了一口气,“呐……路西法。”
——人类是习惯猜疑的动物,他们彼此猜疑,彼此拒绝,就这样独自又拒绝地活着。他们以这样的状态存在了数千年,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是一堵墙,你永远无法像穿过一片树林一样穿过去。
也许只有在黑暗中,云错才能够如此平静地谈这样接近内心的话。
——那就推到那堵墙。
——那是拒绝、隔阂的墙,也是自我保护的墙。
路西法拿开了捂着云错眼睛的手。
“没关系的。推倒那堵墙,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云错突然笑了,她的声音清冷凉薄,“你总会离开的。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过客。借居于此。遇到的人也是如此,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罢了。我们最终都要离开,扬镳分道,然后独自离开这个世界,继续我们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旅途,在虚空中的旅途,永恒的零之中的漫长征程。独自。”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你。过去和未来都是不可把握的零,只有现在是真实的永恒的存在。所以,我承诺现在,现在的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在任何一个现在。”
云错笑着,妖娆而凄美,“你,可以信任吗?”
“可以。”
云错像突然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了起来,抱着肚子,伏在膝盖上,大声地笑着,笑声在黑暗中像是大朵大朵盛开的鲜红的玫瑰,带着尖锐的刺,划破谁的肌肤,流淌出花一样鲜红而腥甜的血液。
云错渐渐地止住了笑,她抬起头来,看着路西法,眼神冰冷,残留着戏谑。
——“可是啊……那堵墙是筑在心上的呢,连着本性,牵扯着血脉。”
“孤独是吗?很难过是吗?”路西法没有笑,他轻轻揽过云错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罢,云错……”
云错僵了一下,却没有反抗。
很难过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讨厌人们,躲避人们,她只是不想跟那些人在一起而已。
只是……不懂得该如何跟人们相处罢了。然后,就讨厌跟他们在一起了。
呐,就这样,被孤立了。
听着路西法强劲有力的心跳,不知为何,云错却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其实正流淌着悲伤,深沉的、痛苦的悲伤。
“那,你怎么不哭?你也难过,不是么?”云错倔强地回嘴,话出口又觉得别扭得很,立马闭嘴噤了声。
头顶却传来了路西法低低的笑声,“如果我的眼在流泪,那么我该如何看清你的脸呢?笨蛋啊……云错。”
“嘁。”云错别扭地哼了一声。
在温暖的怀抱里,云错昏昏欲睡。
朦胧之间,有谁的气息突然凑上来,云错的眼眸突然睁开,满眼的杀气来不及从眼底扩散上来就被惊愕冲散。路西法……居然……
他吻她?
路西法细细地吻着她,膜拜一般。温暖、细腻、柔软的吻,像是漾着花香的四月和风,熏人欲醉。
云错已经错愕了。世界都消失了,黑暗中只有她的心脏在“咚咚”地跳着,身体消失了,只剩下那颗跳动的心脏。
路西法抱着云错,纤细的身子柔软得像一汪春水,他抱着她,伏首在她肩上,浮云般绵软的蜜色声音染上了几分情欲色彩,他就用这样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云错……云错……”
潘多拉站在神殿后的白玉台阶上凝望着花园亭中的那人。
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倚靠着亭栏,淡紫长发如瀑,安淡,静美。
玉阶之上,空自伫立,良久,潘多拉才转身进殿,不多时,带了一条毯子出来朝亭中去。
这个被成为神的男人已经睡了,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脸上没有一贯的戏谑笑意,也没了那份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只是一张单纯甚至脆弱的睡颜。
潘多拉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将毯子轻轻盖在面前这个男子的身上。神悠悠地睁开了眼,带着几分倦意,却莫名地妩媚。
“陛下……”潘多拉后退了一步,恭敬地问,“加百列在炎之谷已经有十五日了。”
加百列下界的时候擅自去了失落之地,当他回来的时候,神听完他的报告,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去炎之谷待几天罢。”就这样决定了对加百列的惩罚。加百列知道瞒不过神,什么话也没说就去了炎之谷,现在已经过了半月,纵然加百列是天使长怕是也撑不下去了,更何况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受了严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