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灵道:“有人找你。”
小影顺着他的目光向道旁看去,却见一匹骏马在草地上啃草,而景苍则站在树荫下看着她,也不知站了多久,反正向来白皙的俊脸被日光熏的有些泛红。
她蹦下马车,神气活现地来到景苍身前,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嘻嘻道:“苍哥哥,你脸红的样子,比你平日里不屑的死相好看多了。”
景苍剑眉皱了皱,似欲发怒,却又强行忍住,最后满脸不耐道:“你有什么话带给景澹?”
小影见他不耐烦,便咽下本来已到嘴边的话,反而假装很伤脑筋地皱起眉头,道:“让我想想哦。”说完,煞有介事地在景苍面前来来回回地徘徊起来,一会看天,一会看地,一会看树,嘴里还念念有词:“唉,像我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爱无敌的妹妹一下子走了,澹哥哥怎么能接受得了呢?可是爹爹和爷爷在等我,我也不能不走啊。哎呀,我还有好多衣服和小玩意落在洲南院没有带走,一定要叫澹哥哥给我好好保管。哎呀呀,还有晟哥哥送我的圣女山也在那里,要叫澹哥哥记得帮我浇水。唉,我一向好学,这次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去同修殿上课了,还要麻烦澹哥哥帮我请假,请多少天呢?十天,半个月,一个月……哎呀,不管了,越长越好啦。唉,洲南院每一处都有我可爱活泼的身影,我走了,澹哥哥一定会很不习惯的,你叫他不要太想念我,有空了我会回去看他的……”
小影正说得起劲,却感觉有人在不住地扯她袖子,她转脸一看,道:“阿媛,不要捣乱啦,我在叫苍哥哥帮我捎话给澹哥哥呢。”
阿媛嘿嘿一笑,道:“我知道,可是捎话的人已经走很久了……”
小影这才抬头四周一看,果然已不见景苍踪影,气得直跺脚,怒吼道:“死景苍!我话还没交代完呢,他就跑得连马尾巴都看不见了!”
安平宫洲南院,夜。
温和的烛光下,少年面容稍有清减,却依旧温润如玉,修长的剑眉微拧,思虑了片刻,方才落下一子。
对面目光炯炯的中年男人却眉梢一挑,将手中黑子放回棋篓内,端起一旁的茶盏,淡笑道:“澹儿,你今日的棋,下得可是有失水准。”
少年自然知道己方已成败局,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父亲的棋艺又精进了。”
景繇看着一向沉稳内敛却又淡泊豁达的儿子眉间那淡淡的愁绪,眸中若有所思,却不说话。
景澹知自己今日有些失态,害怕父亲问究,便先自开口道:“父亲,西岭、东海和京北三位藩王皆赞同皇上对平楚用兵,唯独您一人反对,这样,我们承受的压力会不会太大?”
景繇看了景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默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道:“澹儿,你淡泊宁静,无心政治,为父心里,是清楚的。”
景澹一向自认将自己的心性掩藏得很好,此刻突然被父亲一语道破,不由僵在了当场。
“只是,你知道为父一向胸无大志,平生所愿,不过希望我们洲南景氏,在我百年之后,还能这样安安稳稳地立足于洲南。你虽无心政治,可是你有着无可比拟的责任心和忍耐心,即使你不是长子,我也会选择你继承这藩王位。景苍,太不甘寂寞,太重情义,太傲,若是将洲南交到他手中,不是极盛,便是极衰,然此两种,于我景氏一脉,皆非幸事。”景繇声音低沉,眼眉间竟有一丝疲惫之态。
景澹心中沉重,低眉半晌,想着该说些话稍解父亲忧虑,不想还未开口,景繇却突然问道:“你可知为父为何力排众议,坚决反对皇上对平楚用兵?”
景澹怔了一怔,摇头道:“孩儿不敢妄猜。”
景繇站起身来,缓步踱到窗前,静立片刻,又缓步踱了回来,在棋桌前站定,对景澹道:“都说,君忧臣罪,君罪臣死。食君之禄而忧君之事,是为君之臣的分内之事,但是这个忧,也是有其法的。就如下棋,君主举棋不定时,臣子该如何给君主建议?棋局上,一步走错,大不了就是一个输字,可是,朝堂不同于棋局,一步走错,可能就是身首异处,家破人亡。关于这点,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
景澹垂眸,道:“孩儿有负父亲重望,实在惭愧。”
景繇摇头,道:“有些事情,本来一早就要告诉你了,想不到为了小影之事,一拖,便是半年之久,如今,也是时候了。”
景繇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道:“我之所以坚决反对皇上对平楚用兵,是因为,皇上很快会明白,这仗,打不得。”
景澹抬头,眸中稍有不解。
看出景澹眸中的不解,景繇笑了,道:“你父亲不是未卜先知的相士,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有事实根据的。现在,我来逐一剖析这些事实,你来评断如何?”
景澹恭敬道:“孩儿不敢,请父亲教诲。”
“我们,先从平楚着手吧。平楚当今的王,庸碌无能,朝政大部分都掌握在骁战将军即墨襄和丞相东方权手中,二十年前,本是平楚皇族宗亲的东方氏在取得了兵部尚书左丘白的支持后,成为了平楚一等一的贵族,权势熏天,连皇室中人都要对其忌惮三分。
当时,即墨氏、虞氏和巢氏三支由平楚开国起沿袭至今的贵族心里十分不安,因为以当时东方氏的权势,如果要逐一消灭他们,易如反掌。而且,这一天,必然会来临,不过时间早晚的事情,因为他们三家手中,握有平楚一半的兵权。
就在此时,即墨氏和虞氏突然联姻,联姻后不久,即墨氏当时的掌舵人,也就是即墨襄的父亲,即墨简被封为骁战将军,可以任意调动虞氏和巢氏手中的兵力,至此,三支贵族抱成一团,在即墨简的带领下,与东方氏形成对抗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