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
曲九因他分外沙哑的嗓音抬头,却见即墨晟满眼是泪,一脸的悲痛欲绝。
“这样做不公平,父亲也不会喜欢你这样做。”这几年来,他跟着父亲,将秋肃霆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也知道红头雪蒿之毒只有秋家大夫才能解,便在上次盛泱之行时,特意对洲南王次子景苍下毒,再在洲南王求医无门时,告知其秋肃霆的隐居之地。所以,父亲才这样毫无悬念地赢了秋肃霆,追根溯源,终是他即墨府的人,害了秋叔叔,害了小影。
“属下只知道,属下不能让王爷冒那样的风险,即墨府需要王爷,少主,也需要王爷。”十年前,秋肃霆便与即墨襄势均力敌,此番,二人定的是生死之战,即使即墨襄能一时侥幸打败秋肃霆,只怕自己也是命悬一线。自从看到即墨襄和秋肃霆比武归来,重伤吐血的那一幕开始,他便不曾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即墨晟突然站起,背向着曲九,因为,他已忍不住泪流满面,“你出去吧。”他强忍着哽咽道。
曲九看一眼即墨晟稍显孤绝的背影,眸中神色一黯,转身默然地退出门去。
即墨晟低头,泪珠串串滴落,他双手抓住椅背,指节苍白,一声压抑不住的低泣终于溢出他的唇,消散在这静寂的空间。他痛苦地轻轻摇头,“小影,就算拿我的命来补偿你,此生,我即墨晟,也终是亏欠你的。”
雪媛房内,小影手中握着一块冰,坐在椅子上愣神,冰块在她手中渐渐融化,**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那个少年会秋家的家传轻功,他以那样奇怪的眼神看着晟哥哥,他说,全天下,只有她不可以阻止他杀晟哥哥。为什么呢?晟哥哥对她这样好,她难道不能对他好吗?他究竟为什么这样说?他几次要带她走,又是想带她去哪里?或是去见什么人?
小影想得有些昏昏的,不由轻轻闭上眼睛,甩甩头。这个黑衣少年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谜,但是,每次他出现,他的神情和语气,都莫名的让她觉得心里难受,甚至有一度不自觉地想跟着他走,想知道他究竟会告诉她一些什么事情。
他这次,定然是抱着一定要带她离开的信念来的,因为,他甚至挟持了嫣姐姐。可是,他在听她承认在这里很开心后,就那样的走了。想不明白呵。
其实,她也没有自己承认的那样开心啊,爹爹不在身边,她再开心,能有多开心?只是,晟哥哥和澹哥哥都在一旁,她又怎能说,在他们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下,她不开心呢?
不知不觉,小手又抚上腕上那串紫色琉璃,她低头,看着因沾了水光而更显莹润的琉璃,心中暗叹了一声:爹爹,究竟是什么样的病人,能让你将小影丢在一边这么久,全心全意地照顾他呢?
“小影,我从未见过少主对哪个人有对你这么好。”一直坐在窗边静默不语的阿媛突然道。
小影转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晟哥哥对我好。”
阿媛点点头,又不说话了。她看得出来,那个黑衣少年恨少主,非常的恨,而他又对小影说:“任何人都可以阻止我杀他,但是,你不可以。”她知道少主和小影之间必然是有渊源的,但是,她不希望这渊源是恨,她尤其不希望,哪一天,小影会变得如那少年一般恨少主,少主对她是那样的在意啊。
楼下突然骚动起来,小影滑下凳子,来到窗口,小手扒着窗棂向下看去,原来是早晨出去的那十几名幽篁门的侍女带着五六十名通过前两轮筛选的女孩回来了。
澄清的波光中,轻盈的舟筏载着身姿窈窕的女子,在那渐浓渐淡的荷影中摇曳缓行,虽看不清容貌,但就凭这幅画一般的景象,已够下面那些俗人瞪圆了贪婪的眼了。
“阿媛,你说,进幽篁门究竟有什么好?亲人不在身边,有什么意思呢?”小影喃喃道。
阿媛乌眸一眨,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可以依赖的亲人的,即使有,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将亲情看的那样重的。”比如她,就是个自幼不知父母是谁的孤女,又比如即墨府,父母子女兄妹俱在,但是她从来都没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至深的亲情。
“阿媛,那你有亲人吗?”小影转过脸来问。
阿媛抬头,道:“以前没有,如今有了。”
小影怔了一怔,随即明白,是啊,她们说好了要做一世的好姐妹的。“阿媛,等我爹爹来接我们了,我们一起跟着爹爹学医术,一起帮爹爹采药救人,一起游遍天下好不好?”
阿媛眼中泛起了光,这样的生活,是她从不敢想的,可是,如今,却有了希望,“好。”从这一刻起,女孩捧着一颗因激动而颤抖的心,开始全心全意期待那种温暖生活的来临。
姬申指尖撩开轻纱,瞥了一眼凤翼小筑前选妃一般的情景,眼神有些清冷。
“都说幽篁门富可敌国,攒了近百年的财富,他们还未够吗?”韩旸从盛着冰沙的墨玉托盘中端起一只酒盏,触指生寒。
“再多的财富,也不过做着这些取悦人的事情。”姬申转身,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笑意。
韩旸抬头看他,半晌,向他举举手中杯盏,姬申又是一笑,道:“你该知道我从不饮酒。”
韩旸收回手,道:“今日担心喝酒误事的,还轮不到你我。”言讫,仰头饮尽。
姬申目光微微闪了闪,榭外突然传来龙秀的声音,“七殿下。”
姬申出了门,只见龙秀站在栏杆旁,白皙的脸庞有些红,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气息未平。“姑姑让我来看看你。”他道,语气微显急促,说话间,手却抬了起来,指间夹着一张纸条。
姬申展开一看,却是龙秀之父,他的舅舅龙渟的字迹,“多事之地,能避则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