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北堂陌说出一个字,血却从嘴角流了出来,淹没了他那诡异的笑纹,“亲手杀了他……”簪子上的剧毒已经发作,他微微抽搐几下,突然向后一瘫,睁着双眸失去了所有的声息。
小影僵立当场,看着他那带血的僵硬笑容,有些不知所措地抚抚双臂,又伸手捧住自己的头,心中一片空白……
并蒂……
并蒂……
他和即墨晟……
“你亲手杀了他……”
……
“不……”小影失神地轻喃着,转身冲出殿门,跌跌撞撞地向天泽殿的方向跑去。
不是真的,他说的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的!
天啊,天呐,不要这样对他,不要这样这样对她,不要!
蜿蜒曲折的甬道上,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跑,四周怎么都没有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这条路为何这样长,为何怎么都到不了尽头……
混混沌沌间,抬头一看,哦,前面就是他们上朝的天泽殿了,殿门大开着,好多人急慌慌地跑进跑出,每个人都是一副惊吓欲死的表情,以至于像她这样一个女子走到殿门前了也没有人注意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耳边好吵,好多人在叫,在喊……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
“即墨大人这是怎么了?快去宣御医啊,快去……”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了……”
“御医怎么还没来,再去催……”
“荣亲王,您看这,这可怎么办……”
“天呐,快去禀报皇上……”
“怎么说啊……”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的沉静中,一道沉痛无比却还算镇静的男音响起:“丞相,薨了!”
小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双腿一软,倚着大殿的门柱瘫倒在地。
薨了?薨,是什么意思?是,死吗?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又做噩梦了,她要快点醒过来,她要快点逃离这可怕的梦境,将这些恼人的声音远远抛开!
对,逃吧,用尽全力地逃,很多次做恶梦的时候,不是越挣扎就醒得越快么?
她挣扎着站起身,不分东南西北乱闯乱撞地开始奔跑,身侧乱糟糟地奔过好多人,似乎还有人在喊她,她坚持,这是噩梦,千万不能停下,不能被梦中那些可怕的人给叫住,否则,噩梦就会延续下去。
她摇着头,没命地向前跑,路好滑,她不停地跌倒,又不停地爬起,阳光下的雪地好晃眼,她干脆闭上眼睛……
跑,占据了她一切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太阳落下了,天黑了……天亮了,太阳又出来了。
小影浑身伤痕,摇摇欲坠,却依然挺立着,一头长发在寒风中丝丝飞扬,雪一般的颜色。
一段拼尽全力的奔跑,终是没能跑出梦境,但却跑完了她的一生。
一夜白头,寸丝寸雪。
凤凰山,青岚岭,喙崖。
她不知为何会来到这里,也许,只能说,命中注定。
颊边凝结着被树枝刮擦的血痕,她仰着头,定定地看着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从昨日天泽殿前到刚才,她的脑中一直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但现在,里面却响起了一个声音,景嫣的声音。
她说:“你不过是运气好,仅此而已!”
运气好,运气好……
她双眸澄净,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二十二年来,她曾无数次这样仰望它,流泪,哀求,怒吼……
但今天,她第一次对着它笑了,令人肝肠寸断地笑,她轻声细语,像是对着一个自己多年的宿敌。
“你赢了。”她轻声道。
耳畔传来隐隐积雪被踩踏的声音,她收回目光,低眸看着脚下奔腾如常的怒江,闭上双眼,泪珠陨落的刹那,她身子往前一倾,扑向那激浪滔天的江面,扑向,她渴望已久的,痛苦的终结……
五年后,平楚东北,大山深处,一处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小山村,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子。
一树如雪的梨花下,放着一张四方的木桌,一身素白长衫的男子坐在桌旁,认真地舂着药,丝缎般的长发用一支雪白的玉簪挽了一半在脑后,额角一朵粉色的花形印记,衬着如玉的容颜,比映水梨花更清丽,只是,一双晶澈纯净的乌眸,定定的没有焦距。
凋谢的花瓣如飞雪般在春风中扬扬洒洒,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缝隙中嵌着春草的卵石台阶上,几只母鸡带着小鸡在台阶下啄食谷物,窗下,三四只鸽子在笼中叽叽咕咕地叫着。
一只漂亮的小鸟不知从何处飞来,停在院中的秋千上,转动着小脑袋四处打量一番,发出一两声婉转的鸣叫,树下舂药的男子应声抬头,听着鸟儿飞走时那扑楞楞的声音,唇角泛起比春光更为明媚纯净的笑容。
院墙外有孩子笑着跑过,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
男子倾耳细听着,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与祥和。
敲门声起,惊破这片宁静,男子舂药的动作停住,双手扶着桌沿刚要站起,堂屋门口突然出来一名围着围裙的女子,一头雪白的长发挽着整齐的发髻,秀美的小脸透着健康的红润,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向院门处走去一边对树下的男子道:“霄寒,我去开门。”
玉霄寒重又坐下,随着“吱呀”一声门响,耳畔传来对话。
“秋大夫。”村头猎户牛二的声音。
“啊,牛大哥,是你啊,进来坐吧。”女子闪身一旁,请他进院。
牛二憨厚地笑着,拎起手中提着的两只野兔,道:“不了,秋大夫,今天我打了好几只兔子,送两只来给你们尝尝。”
女子忙推辞道:“不用了牛大哥,你们家人多,留着自己吃吧,我们已经白拿了你很多东西了。”
牛二闻言,将兔子往女子手中一顿乱塞,道:“吃点东西算什么,要不是你,我那婆娘和大胖儿子就活不成啦,这是救命之恩呐,我已经决定了,只要我还进得了山,打得了猎,有我家一口肉吃,就有你秋大夫一家的肉吃,快拿着,你要不拿着,我就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