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心知那个圆球乃是两人相抗相克的功力所化,顿时屏住了呼吸,一步步靠近。
直到此时,她方才明白,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是即墨晟最重,此情此景下,她对即墨晟的担忧远远超过了宴泽牧。
她不能让即墨晟出事,不能让他为她身陷此处,不能让他和宴泽牧两败俱伤。
她失去了武功,无法介入他们两人之间,她站在亭下,大睁着乌眸盯着两人中间的那个圆球,以及在对方功力迫压下极力相抗的两人,拔下头上一根挽发的簪子,抵住自己颈部动脉,大声道:“住手!”
亭脊上的两人分神向下面一看,登时大惊失色,同时向对方做出最后一击,圆球化作一片白光波浪般四处冲撞,整个亭脊连同亭脊上的两人都被震飞,近一些的树木假山也都倾倒碎裂,原本风景优美的花园一角立时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
小影倒退几步,看着踉跄落地的两人一脸惊惶地欲奔过来,喝道:“别过来!”
“清歌,别激动,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别伤了自己。”第一次在宴泽牧的脸上看到了惊慌的表情。
即墨晟则是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不语。
小影盯着宴泽牧,道:“放他离开。”
“好,我答应你,现在把簪子放下来好吗?”宴泽牧逼近一步。
小影后退一步,转眸看向即墨晟,道:“不要逼我。”
即墨晟沉默地看着他,眼中的悲戚让她担心下一刻他就会哭出来,然他终究没有哭,语音沉沉道:“只要你活着,我走。”
“马上走。”小影抑着眸中的酸涩,看着夜色中朦胧却又熟悉的他。
即墨晟顿了顿,缓缓转身,如一丝单薄的月光,渐渐被黑暗吞没,直至杳无影踪。
小影松了口气,忍着亟欲滚下眼眶的泪珠,放下了握着玉簪的手。
宴泽牧几步来到她身边,急急地捧起她的脸查看她的脖颈,确定上面确实没有伤口,方才放下了心。他握着她的肩,盯着她含泪的双眸,低声道:“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拦着你,但有一件事,我要你亲口承诺我,否则,我立刻派人追杀他。”
小影眉头一拧,看着他。
宴泽牧面不改色,仿若出尔反尔于他而言,原本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什么事?”小影的语气难得冰冷。
宴泽牧不以为意,只道:“永远不要再用你的命来威胁我,永远不要。”
小影怔了一怔,微微侧过脸,道:“放心,我不会了。”下一次,我不会向你提任何条件了。
宴泽牧闻言,缓和了一直紧绷的表情,放开她,侧过身子,微咳一声,浓烈的血腥味立时在夜风中弥漫开来。
深夜,小影坐在床边,殿中还有一两盏宫灯亮着,橘红色的柔和光线让这春夜媚得像是绝代佳人的轻轻一笑。
她垂眸看着床上的宴泽牧,她不知他是否已经睡着,但她知道他受了伤,很重的伤。
由此推断,即墨晟的伤定然不比他轻。
想起在御花园中他黯然离去的身影,她心头一阵涩痛,转而耳边却又响起宴泽牧的低哑的声音“永远不要用你的生命来威胁我……”
她收回目光,看向东墙上的那幅壁画,光线太暗,只是朦胧的一片,看不清任何细节。
她低眸,沉默片刻,起身想去窗下长椅上坐一会,还未站起,手却突然被拉住。
她微惊,回眸一看,宴泽牧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眸,额上有汗晶亮,看着她,低声道:“不要离开我。”
她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不语。
宴泽牧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肯求被大人重视疼爱的小孩一般,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要离开我。”
小影注视着他的眸子,泪一层层泛了上来,沉默有顷,道:“太迟了。”她想要宴逍活着,想让景苍活着,想让玉霄寒活着,他能将他夺走的这一切还给她吗?
他怔了怔,突然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拖上床,按住她道:“你想去哪里?你去百州,我就踏平百州,你去平楚,我就灭了平楚,我会,让你无处可逃。”他喘息沉重,显然,这一番看似平常的举动,如今的他做起来已倍感吃力。
“即使没有我,你也会这样做。”小影平静道。
宴泽牧软了下来,他放开她的双臂,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道:“否则我做什么呢?我的心就像这座宫殿,空荡荡冷清清的,为了排遣这份寂寞,我只能让自己变得忙碌。我想过些清闲的日子,所以,我为你打开心门,可你不肯进来,我该怎么办?”
小影轻轻侧过脸,看向映在纱幔上的月光,低吟一般道:“又有谁的人生,不寂寞?”
日子如流水一般,不疾不徐地过着,那夜的经历仿佛只是一个梦,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只字不提,转眼便过去了九天。
明日便是三月初五,宴泽牧和她的大婚之日。
织锦宫早将两人的喜服送到了茉清宫,小影坐在窗下,看着挂在衣架上的那两套锦绣华丽得让人目眩神迷的龙凤喜袍,心中五味陈杂。
这两套喜服,从样式到花纹,都和宴泽牧平素穿着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这套喜服是她亲自选定的料子,不防刀剑。
她将在琉璃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他,然后自尽,这便是她为他和她设定的结局。
只有这样,才能冲淡她心中于景苍、玉霄寒以及宴逍夫妇的愧和痛,只有这样,也许洲南的战局才能出现转机,只有这样,即墨晟才能永远地放下她,再不必为她牵挂。
至于姬申,她生前不能看到他死,但她相信,他的人生也不会太快乐,只要景澹还活着,终有一天,他会为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次日一早,小影将龙纹绑在自己左臂的小臂内侧,穿上喜服,坐在铜镜前由几个宫女合力为她梳妆打扮。
还未装饰好,宴泽牧来了,他重伤未愈,但显而易见的愉悦给他略显苍白的面色增添了光彩,他看起来精神奕奕神采焕发,一身红色金龙盘旋的喜服衬托得他身形挺拔,俊朗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