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廊东边传来浅浅的脚步声,他抬头,回身,嫣红的嘴角挂上醉人的微笑,一笑倾国。
来人年约二十,足蹬浅褐色鹿皮马靴,一袭绣着银丝云纹的黛色长衫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而在风中微微卷动,凝重肃然的形象与这透着几分妩媚的院落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想不到,我的飞鸽传书,竟能换得二殿下亲临我相思门。自那日一别,已整整三年了。”红袍男子浅笑着,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宴泽临看着他美得有些不辨男女的脸,眉头一皱,道:“不要再笑了。”他一贯讨厌这样的笑容,即便,知道眼前之人乃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红袍男子闻言,却笑得更加花枝乱颤,伸手指着他,道:“怎么?几时起竟开始迁怒到男人身上了吗?”
宴泽临转身,看向那株红的如火如荼的枫树,冷冷问道:“你说,魅皇已经离开再生谷?”
红袍男子瞬间收敛了笑意,随手拢了拢下滑的锦袍襟口,道:“所料不错的话。”
“我记得你曾说过,魅皇一生都不会离开再生谷。”宴泽临转身看向他。
“我也说过,他之所以能主掌幽篁门,不过侥幸而已。”红袍男子捏紧玉杯,眼中隐隐有了一丝恨意。
“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他挂怀,值得他罔顾这百年的门规而亲自出谷?”宴泽临问。
红袍男子眉头微微一皱,道:“关于这一点,我想,并不那么重要,当然,前提是你能一击而中的话。”
“魅皇一死,幽篁门将不复存在,你真舍得?”宴泽临淡淡觑着他。
红袍男子神色微微愣怔,但也只一闪而过,他抬头看一眼那株红枫,低语道:“别人的东西,我有何舍不得。”
真正的魅皇,最基本的一条便是应该冷心冷情,想他玉霄漓,本是为了魅皇而生,却仅仅因为比那个人晚归一刻,便生生地与幽篁之主失之交臂,此种遗憾,将纠缠他一生,与其如此,不如亲手毁了它。
“此番行动,唯有你一人认识他,最是不便之处。”宴泽临道。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玉霄漓冷冷一笑,道:“你以为外界关于魅皇是妖非人的传闻是空穴来风吗?管你是什么样的高手,他若不想露面,你就休想看见他。”
宴泽临剑眉一皱,道:“既然这样,还提什么杀他?”
玉霄漓抬眸看向宴泽临,又是淡淡一笑,道:“每次有关幽篁,你就总是这么激动。”
宴泽临目光一凝,不语。他当然会激动,身为殷罗的二皇子,皇后所出,却在十一岁那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幽篁门的那个女人夺去了丈夫,夺去了地位,最后自缢而死,他怎能不恨?
虽然,那个深得他父王宠爱的女人最后也是不知不觉地死在了他手里,但是,这口怨气,却总也没有消下去过,唯有灭了幽篁门,才能真正解他的心头之恨。所以,这几年来,他无条件地支持着相思门与幽篁门一争高下,胜负未分,此时却有了更好的机会,他怎能不积极把握?
“我说过的,他不是合格的魅皇人选,这便也是他的缺陷之一。幽荷冷香处,他必在。”玉霄漓唇边勾起一丝浅笑,是的,同为上一任魅皇的儿子,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弟弟。
“好,我们盛泱再见。”宴泽临转身大步而去,他向来行事果断,不喜欢拖泥带水,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一个人值得他小心翼翼地去维护,那便是,他一母同出的弟弟,宴泽牧。
来到盛泱二十几日后,景澹突然发现,原来,景嫣的性格和景苍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同修殿中,景嫣锋芒毕露,才华盖过了同殿的所有学子,一句“仰头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被朝野上下传的沸沸扬扬,一个十岁稚女,做出此等狂傲之句,那些恪守君臣之礼,讲究道德伦常的臣子们听后,惊讶之余,多是摇头。
不几日,景苍在校场上大败各位藩王之子及宫中的皇子们,当众说道:“可惜所遇之对手,不在国中。”暗指百州国没有他景苍的对手。
此言一出,朝中又是一片哗然,群情愤慨,纷纷斥责洲南王府实在是太过狂傲,言辞之中却又难掩嫉妒之情。百州国君却淡笑曰:“不意洲南俱是能人。”当下颁旨,赐景嫣“百州第一才女”,景苍“百州第一才俊”之盛名,赏银无数。
相较之下,景澹是默默无闻的,他只是日日陪着小影,微笑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在人前出尽风头。此时,他比较担心的是小影,因为,他发现,小影似乎越来越沉默了。
他心中猜测是因为离家日久,不见父亲之故,可是,这偏偏也是他的死穴,对此,他无计可施。每每看到小影那纯稚无暇的清澈大眼时,他实在是说不出安慰她的谎言。日复一日,他的担心与日俱增。
这日午后,景澹将刚刚写好的家书交给随行的侍卫,侍卫离开不久,他也来到院中。今日的院中格外的安静,姬傲禁足之期已满,景苍日日与他厮混在一起,而景嫣今天则是难得好心情地去花园散步去了,洲南院中只剩他和小影。
来到小影的窗前,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小影正趴在床上,手中拿着那串晶莹的琉璃,反复的摩挲凝视。少时,“爹爹……”女孩低喃一声,颓然地将小脸埋进了褥中,一动不动了。
景澹眼神一暗,再看女孩几眼,悄然转身离去。此时,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哪一天,小影得知她爹爹已死,而且,整个洲南王府都有意对她隐瞒这个事实时,会是何种情形。可能,她会恨透了他们吧。
通往盛泱的官道上,三骑一车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急行着。三骑中,一身黑色劲装的俊美少年一马当先,英姿飒爽地跑在最前面,身后,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侍卫,十岁左右的娇小女孩毫不逊色地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上,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而跑在最后面的宽敞马车,在四匹黑色骏马的整齐步伐中,与前面三人也只落后几丈的距离,风卷帘动,花香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