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上却用一朵雏菊钉着一张粉色纸笺:“寻人不着,恼恨至极,是故借景王妃一娱,天亮即送回,忘景王爷海涵。”右下角还有署名“微风”。
他用力地揉捏着那张纸,以至于指节如玉般苍白,粉色的细末从他指缝间烟雾般向下飘洒。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伸手支在一旁的桌上,撑住了额头。
丑时末,窗口传来一声轻响,他睁眸抬头,只见司钺满身鲜血,怀中抱着被黑色披风裹得密不透风的女子,满面悲愤地跪在他面前。
景澹看着那无声无息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沉默有顷,低声问:“死了?”
司钺垂首道:“回王爷,是属下点了王妃的昏睡穴。”
景澹似松了口气,俯身从他怀中接过少女,道:“下去疗伤吧。”
司钺愣了愣,突然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悲声道:“王爷,属下……”
“你护得了王妃周全,辛苦了,下去吧。”景澹淡淡道。
司钺看着景澹的背影,半截话卡在喉中,最终,捏紧双拳出去了。
景澹关紧门窗,回到床沿,坐了半晌,伸手轻轻拨开少女的领口,雪白的肌肤上,大片深红色的吻痕怵目惊心。
他猛然别过脸,神色冷冽,握得死紧的双拳咯咯直响,浑身轻颤着硬生生将那几乎冲天的怒火压抑下去。
吹灭喜烛,黑暗中,他独自立在紧闭的窗前,站了一夜。
天蒙蒙亮,身后床上突然传来带着哭腔的低吟。
他转身,迟疑片刻,缓缓来到床前,娇小的女孩蜷着身子,面向床里,咬着被子哭得浑身颤抖。
他怔立片刻,俯身伸手轻轻搭住她的肩。
她一惊,双眸圆睁地回过身,看到他,瞬间激动起来,一边推他一边大叫:“走开!你走开!我不要见你!”
景澹想让她安静下来,又怕伤了她,一不留神,脸上竟被她抓出几条血痕来,他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强行制住她,沉声道:“我知道此时一句对不起根本无济于事,相信我,我会用一生来弥补我昨夜犯下的错,今后的日子里,只要我活着,绝不再让你受半分伤害。”
祉延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夜,那个陌生而邪魅的男子,也是这样强行按住她,笑着道:“既然不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那么,初夜给谁都是一样的吧。”
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滑落,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她?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面前这个人是昨天刚刚成为自己丈夫的人,昨夜,她被别的男人玷污了,可从他的脸上,她看不到半分心疼与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平静的自责。
若换做景苍,他一定不会是这样,他一定会恼怒万分地去找那个男人拼命的。
哦,不,景苍不会这样,至少,不会因为她而这样,他并不爱她。
念至此,一种悲凉似从生命深处涌出,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别过脸,哽咽道:“你出去。”
景澹轻轻松开手,别无选择地起身,缓缓向门走去。
身后突然一阵异动,他倏然回身,同时手指微弹。
她正拼尽全力撞向床柱,被景澹凌空弹出的指力点住穴道,在最后一刻身体一软,额头只在床柱上轻磕了一下,随即歪倒在床沿。
景澹过去扶起她,眼中还是没有丝毫恼怒的神情,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后,坐在床沿看着她低声道:“不要自弃。爱情,尊严,财富,权力……人可以没有一切,但只要还有一颗自爱的心,就能活得很好。即便你不想自爱,就请想想你的父皇吧。难道,你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么?你于心何忍?”
她说不出话,泪却流得更凶。
他收回目光,看着床头的金钩,道:“府内没人知道昨晚的事,如果你愿意,试着,忘记它吧。”
殷罗临牧宫。
宴泽牧听完微风的汇报后,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道:“你也太缺德了,新婚之夜你便乘虚而入,人家好不容易娶了个公主当老婆,初夜还被你这采花大盗给占了,可不生生将人气死么?”
微风微微一笑,道:“难得去百州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宴泽牧将手中奏折往他胸前一扔,止住笑道:“看看,你给平楚惹了多大的麻烦。”
微风展开一看,原是百州军队在东海平潮郡大败平楚军队,迫使其血战两日之后,又急急退回了海上。
他眯眼一笑,道:“想不到我将景澹这一气,倒成了东海的福音了。”
宴泽牧在书桌前坐下,道:“嗯,下次我叫姬申请你喝酒。”
提到姬申,微风收敛了笑意,道:“殿下,此番公主嫁给景澹,许是姬申也乐见的,否则,此事不可能如此顺利。属下认为他如此违逆殿下,殿下当给他以颜色。”
宴泽牧笑着摇头,道:“百州那一朝大臣都已在我们的手心,你还担心他能逃出我们的手心去?且放他这一回,将来,我让他自己喝这杯自酿的苦酒。以如今的情势看,百州兵锋正锐,平楚当是到了退兵休战的时候了。一旦闲下来,北堂陌又该着手寻找李荥的踪迹了,我们,一定要赶在他前面,找到李荥。”
十二月上旬,百州百万雄师在端木与寇平的指挥下在成皋以南大败楚阳大军,顺利进占成皋南部,取得了两国开战以来第一个大型的胜利。
楚阳率军退守成皋北部,平楚打出休战旗号。
十二月,平楚正是隆冬季节,许多百州南部的士兵不堪其寒,病倒不少,见此情形,百州同意休战。
东海之上,海上春山,却还是一片阳光明媚、暖风和煦的大好春光。
小影和李荥的木屋就造在西面断崖下的山坳中,背靠大片树林,门前是片较为平整的草地,草地的面积本来极大的,后来因李荥在上面修了一条用以过滤海水的水渠之后,草地便被一分为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