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荥在再生谷休养了两个月,恢复得很好。七天前,他们刚刚在池莲棹的护送下到达这里。
今天,又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李荥坐在断崖上唯一的一棵巨松下,膝上放着一把琴,他低着眉,瘦而修长的手指流水行云般拨弄着琴弦。
他没有武功,琴声虽是悠扬美妙,却经不起海风猛烈地撕扯,支离破碎,他只弹了一小会儿,便停手抬起头。
小影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抱着膝盖蜷着身子,脚下便是峭壁,海风将她的黑发狂烈地扬起,远远看去,像是有谁不小心在碧蓝的天际划了一笔,细长飘逸。
李荥沉默片刻,将琴放在松下,摇着轮椅来到她身侧,唤道:“小影姐。”
小影肩头一颤,似被他惊到,回过头来,见他在身侧,扬眸看看不远处的琴,微微一笑,问:“怎么不弹了。”
李荥眸如点漆,带着淡淡的忧郁,道:“小影姐,你去吧,我能照顾我自己。”
小影愣了一愣,随即摇头。
李荥垂下眸,道:“景王爷已知你还活着,他大婚你不去,他心中岂不难受么?”
小影回过头,看着远处起起伏伏的海面,低声道:“我去了,他也未必会高兴。”祉延明明喜欢的是景苍,怎会嫁给了景澹,只这一点,已够她联想到很多很多。
宴泽牧不是常人,她在龙栖园时,不止一次看到姬申与他在一起,如今洲南倒向姬傲一方,此番景苍和自己一起从宴泽牧手中带走,姬申岂能不从中大做文章?
景澹迎娶祉延,如何想,都不会是件你情我愿的事。
而这,是她所不愿看到的。
景澹,总是对她百般呵护温润如玉的澹哥哥啊,她多希望他能过得幸福快乐。
可是,除了默默祝愿和接受无情的事实之外,她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再者,若是她此番去了,焉知宴泽牧就不会再盯上她呢?她受够了他,如果可以的话,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与他有一丝一毫的交集了。
出了一回神,她转过身,推着李荥的椅背,道:“这里风太大,吹得人晕晕的,我们下去吧。”
八月中旬,平楚大军攻陷成皋,百州军队丢下五万多尸体后,狼狈退守赤嵌,半个月内,寇平一连上了七道军报,请求国君派郡国军相援。
八月末,国君召集四大藩王齐聚盛泱,商议增援边境之事。
威严肃静的议政大厅内,只坐了国君姬琨,东海王龙渟,西岭王束延,洲南王景澹和京北王詹锐五人。
姬琨已言明,诸位藩王必须出兵参战,为国效力,只是出兵多少,由各位藩王根据自身情况不同而自定。
四位藩王不约而同地保持着缄默,国君有些不悦地扫视一圈后,将目光盯在詹锐的身上,开口道:“詹锐,你京北而今有兵马多少?粮草多少?”
詹锐抬起头来,却先扫了眼龙渟,这才转眸看向姬琨,拱手道:“启禀皇上,京北如今有步兵二十万,骑兵十万,水兵十万,共四十万。粮草,大概三十万石。”
姬琨点头,道:“看来继尔父之后,你将京北治理得不错,此番,你打算出多少兵马啊?”
詹锐低着头,眼珠转了几转之后,道:“回皇上,京北乃是百州抵御平楚的第一道关卡,如今平楚来犯,我京北自当倾尽所有为皇上守好这第一道关卡,势必让平楚贼人不得越境一步。”
姬琨大为高兴,击掌道:“好,年少有志,精忠报国,待到战事平息,朕要重重赏你。”
詹锐谢恩之后,姬琨又看向束延龙渟等人,两人均表示愿出兵二十万,且粮草自供。
最后,只剩一个景澹尚未表态,他思虑了良久,然后在国君及三位藩王有些不满有些探究的目光中静静抬头,离座拱手道:“皇上,我洲南愿出兵十万,粮草自供。”
姬琨一愣,龙渟和束延一个冷笑一个疑惑,詹锐到底年轻气盛,景澹话音方落,他便“嗤”的讽笑出声。
姬琨微倾身子,道:“景澹,尔父在世之时,论实力,洲南号称四藩之最,如今,国难当头,却只出区区十万兵,尔居心何在?”
景澹再次拱手禀道:“启禀皇上,洲南有粮草五十万石,臣可再派五万兵专门为边境运送粮草。”
姬琨哼一声,怫然不悦。
詹锐见机道:“景澹,素闻你洲南有步兵十五万,骑兵十五万,水兵十五万,你自己也说有粮草五十万石,如此雄厚实力,却只出区区十万兵,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听说你半个月前就为迎娶祉延公主而来了盛泱,都快做驸马的人了,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却如此藏私,你对得起皇上对你的浩荡恩宠么?”
姬琨冷冷地睨过来,显然极为赞同詹锐的指责。
景澹不慌不忙地抬头正面姬琨,道:“皇上,臣之所以只出十万兵,并非为了藏私,而是因为,可做我百州之敌者,并非只有平楚。洲南位置特殊,臣不得不为以防万一而棋留一招。”
听得此言,姬琨眉间微微一锁,转眸去看龙渟。
詹锐不屑笑道:“景王爷可真是才思敏捷,为了替自己的私心开脱,这等借口也编得出来。天下谁人不知,殷罗乃是我百州的友邦,五年前还曾与我百州一起出兵攻打平楚,难道今年就会帮着平楚攻打我百州么?笑话!”
“诚如詹王爷所言,殷罗是我百州的友邦,那么请问詹王爷,月前殷罗为何拒绝出兵援助我朝?若是有难之时不能互助,友邦二字做何解?”景澹沉稳道。
詹锐被他问得一怔,随即又道:“那许是因为殷罗见我百州郡国军还未出动,觉得我百州一旦出动郡国军便没有求援之必要,故而没有妄自插足,我想,他们也是料想不到,国难之际,有些藩王也是会藏私的。”
景澹闻言,沉静开口:“再问詹王爷,如果我洲南也倾巢而出支援北部战争,殷罗趁我百州南部空虚之时趁机来犯,又当如何?谁能抵挡他?还是,詹王爷能确保殷罗不会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