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何夕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出得门去。
北堂嵘转身向江涛道:“江公子请稍坐,在下去去就来。”言讫,眉间忡忡出去了。
虞茵露是与北堂陌打过交道的,深知其人喜怒无常,北堂嵘这一去,也不知是凶是急,思之便觉坐立不安。
江涛端坐椅上,见虞茵露面有焦色,频频向门外张望,便知北堂嵘此行必不像他说的那般简单。自己虽与他只是初见,但他既真心相交,自己总不能令他为自己得罪君前。
念至此,便站起身,向虞茵露道:“虞小姐,可否为我寻一位楼中领路的侍儿?”
虞茵露见他欲去为北堂嵘解围,心中感动,但他毕竟是客,若护不住他周全,北堂嵘定然比自己受罪更为难受,故而阻道:“江公子请稍安勿躁,我先去看看。”又对北堂静道:“公主殿下,烦请你先替嵘殿下招呼江公子。”
听说皇上在此,北堂静心中其实也不安定,见虞茵露嘱托,只得强作镇定地点头应承。
虞茵露出了门,一路走到过道尽头,看着蜿蜒而上的转梯以及四楼上那雕刻精致的紫金门扉,心犹自怦怦乱跳,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楼下酒客们嬉笑行令之声不断,她却充耳不闻,只觉得世间俱都安静了下来,静谧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嵘进去已经好一会儿,还不见出来,不知此时那门后情况如何?
她该不该贸然上去呢?
适才听叔父说,表哥即墨晟正与皇上在一起,有他在,或许情况能好一些。若她此时去求情,情况是否会更好?
也未一定,自从两年多前的冬季,经历过怒江之侧雪岭之上的混战后,死里逃生的表哥便似变了个人一般。以前的他虽外表清冷,但与他接近时还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柔软与温暖。而这两年中,她见到他的次数虽不多,但她却直觉得感到,他的外表虽沉静淡漠如初,但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冷漠和迫人气息却不知比以前浓烈了多少。
他似乎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她的姑父,即墨襄了。
到底该怎么办?
她绞着手指,站在楼道口犹豫不决,正心焦间,楼上门扉突然吱呀一声大开。
她惊了一跳,抬眸看去,又是一喜。
即墨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此地,他竟能看到景苍,更想不到,景苍竟会以一种陌生而探究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当日在喙崖之上,他欲与小影同死,却被池莲棹阻住,他伤势过重,情绪起伏间便不支昏倒,清醒后方从池莲棹口中得知景苍随着小影跳下悬崖之事。
这两年,每次他去断崖祭奠小影,也会一同祭他,感谢他让小影没有孤单地走,但今日,他却看到了这个已被他祭过两次的人。
虞茵露见即墨晟直直地看着江涛,目中先是惊愕,后又变成微微的感慨,感慨中又微带一丝希冀,不由期期艾艾地问:“表哥,莫非,你认得这位江公子?”
即墨晟回过神来,又是微微一怔,随后了然。看着比三年前更为清逸出众的景苍,心中突然唏嘘,嗓音低沉地开口:“他不姓江。”
景苍眸中光彩一现,看着即墨晟不语。
虞茵露大为高兴,道:“表哥,你果真认得他?太好了。”
即墨晟却不再言语,只回身对门侧的侍儿道:“去知会虞掌柜一声,就说人被我带走了。”
侍儿应了声,转身匆匆跑去。
虞茵露舒了口气,如此,北堂嵘便得救了。
即墨晟漆黑如墨的眸子淡淡盯了景苍一眼,侧过身子,道:“随我来吧,景公子。”
目送即墨晟和景苍出了门,虞茵露平了平心口,嘴角含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表哥与这位景公子竟是旧识。”
转身,却见北堂静面飞桃花,双目痴痴地看着门外,忍不住又是一怔。
怔过之后,心中有些戚戚。这些年,她与北堂嵘北堂静常一起相伴出游,饮酒作诗,对北堂静心仪表哥即墨晟之事是有所察觉的。
只是表哥即墨晟却对北堂静不屑一顾,甚至都未正眼看过她,如此看来,表哥对北堂静是毫无情义的,而今看北堂静如此神色,竟似陷得极深,长此以往,只怕,最终换得的,只会是苦酒一杯啊。
但戚戚归戚戚,少女情怀,旁人又耐之何?就如她当年心仪北堂嵘,即便是皇上从中阻挠,她不也未曾畏怯过半分么?
即墨府琉华园,书房。
朱峤奉完茶,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窗前即墨晟颀长笔直的背影。
他静立在那已近半个时辰了,他很少这样将时间浪费在出神上。
仅仅过了两年半,他却已无从猜测跟随了十七年的主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自从那位影小郡主死了之后,少主变了很多。
思绪翻腾间,他又忆起了那次混战后发生在骁王府蘅皋殿的血腥往事,一切的变化,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当时,少主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王爷亲自用自身真气续住他一口气,将他带至宫中,三十几位御医其心协力抢救七天七夜,用尽了一切的奇药秘方,才使少主的情况稳定下来。两日后,王爷将他送到骁王府蘅皋殿静养,三十几位御医也一同随行前往。
半个多月后,少主的伤势已好之大半,只是一直未醒。王爷探视过几次之后,突然下令,每日在蘅皋殿中,在他的榻前砍杀十人,且不令人清洗殿中鲜血,只说他何时醒来便何时作罢。
一时,蘅皋殿中腥味弥漫,呛人欲呕,府中仆从无一敢靠近,近身伺候少主的三十几个御医吓病了十九个。
近一个月中,在蘅皋殿中人头落地的人便有将近三百余众,整个寝殿的地面都被鲜血浸透,成了色泽暗红腥臭扑鼻的血池,然少主却迟迟不醒。
王爷终于不耐,于二月某日晨间,令人将楚老夫人,王妃,池莲棹,他以及因听说少主重伤而从北方赶来探视的即墨涵一同押进蘅皋殿,要将他们一起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