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腕抵到唇边,费力地一颗颗将那琉璃舔干净。这串手链曾戴在奶奶手上过,曾戴在娘亲手上过,曾戴在爹爹手上过,它不能这么脏,这么难看。
舔净琉璃后,她更累了,脑中昏昏的,有些想睡,口中的血腥味却又让她有些想吐,不过她此刻没有力气吐,勉强能抵抗住那股睡意,已是她的极限了。她的体力,随着她伤口处的鲜血,在飞速地流失。
她终究没能抵抗多久,她甚至没能再抬眸向前方看看,就在她身前不足十米处,便是一条不小的山道。失血过多的女孩就这样靠着树干,于这无人的林中昏睡了过去,与眼帘一起合上的,是生的希望。
洲南今冬仍然没有落雪,洲南王府一如往年般人来客往,但这热闹似乎也仅限于表面而已,整个洲南王府笼罩在前所未有的冷清之中。
后院湖心的溯洄亭,正对着嫣语楼,嫣语楼中的主人,此刻正坐在溯洄亭中。
洲南冬季的风,一向不大,但寒意还是一丝丝地渗透着人的四肢百骸。
景嫣披着银色的貂绒披风,手中捧一个精致的暖手炉,静静坐在铺着厚暖绒垫的石凳上,目光无焦距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湖面。
还有三天便是新年了,景澹和景苍先后写来家书,说不回来过年了。今年的除夕,在淬飨厅用餐,在蓅兰厅听曲守岁的,会是她有生来人数最少的一次。
十日前,姬申派人送来了从殷罗引进的烟花,有十箱之多,父亲说,要在除夕之夜燃放的。但是看父亲这两日这般的忙碌,只怕难得闲暇下来,除了休息之外,也无暇去管这些小玩意了,毕竟,团聚之夜,家人却并未团聚在一起,父亲和母亲心中,多少会有些遗憾和伤怀的吧。
看看湖对面空无一人的苍寂院和澹虑院,她甚至有些记不清上次听到景苍的冷哼和看到景澹的微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们兄妹,有好久没有好好的聚过了,久到,几乎就要忘却他们是亲兄妹。
微微叹一口气,她低眸,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暖炉顶端的那圈玛瑙。
心有些痛,她知道自己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眼眸如夜一般黑的少年。她从不知,自己竟会想念一个人到如此地步,想念到,夜夜在梦中捕捉他的身影,想念到,以为时隔两年,这亭中,仍然会残留着她所眷恋的他的气息。
自去年那日骁王府前一别,已有一年多未曾见他,而他,也毫无音讯。她知道,他的心不在她身上,若是宝雁楼中那个人还在的话,他绝不会一年多都音信杳然的。
念至此,她原本摩挲着玛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抠住了它。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所有人似乎都更在意她,更心疼她,就连她的亲生父母和哥哥们都不例外,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她眼中,她不过是个除了懂点医术之外,一无是处的人。可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人,让她从十岁开始至今,将近五年时间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为什么她就有这样大的能耐,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呢?难道,是她长得讨喜么?
她蹙起眉,细想。是了,不管何时,不管何地,不管面对何人,她都是一副讨好的笑靥。
原来如此。
她放松了手指,一并放松了僵硬的身体,然而眸光却一点点冷了起来。
平楚圣女山,地上的积雪已有尺余深,天空却仍不知疲倦地飘着鹅毛大雪。冷冽的风将这些雪花卷成一团一团,狂烈地往屋舍上,树木上,大地上砸着,天地间白茫茫混沌一片。
圣女山峭壁上石室的门突然砰的一声大开,伴着风雪扑进来的,是一个裹着大氅身材娇小的女子。
正坐在床沿吹笛的景苍噌的站了起来,手指紧捏着手中的笛子,由一开始的震惊戒备中放松下来后,有些激动,却也有些紧张地看着那尚未从裹得密不透风的大氅中露出头脸来的女子。
“呼!还真是冷得要命!冻死我了。哎呀,这地方可真暖和,喂,你怎么找到这好地方的?”渺云卸下大氅,将拎着的食盒放在地上,一边拍着裙角的雪沫一边环顾着干净整齐的室内问道。
景苍怔在原地,竟不是她?!一颗心从希望的高峰跌落到失望的谷底,面上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喂,你哪来的这么多我看着就生气的表情?你别躲在室内不知野外寒,再不表示欢迎我一脚踹你出去信不信。”见景苍半晌不语,渺云终于转过头去看他究竟是怎么了,一见他的表情,她心里就明了了,她不是他等的那个人,他失望了。
景苍回了神,闷闷地在床沿坐下,低眸不看她,神情甚为落寞。
见他那样,渺云收起心中的失落,扬起笑面,拎着食盒轻快地来到桌边,道:“怎样?一个人遥遥无期地等待难受吧。看我对你多好,你那般心肠冷硬地对我,我却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度过这除夕之夜,看看,这菜和酒都出自烈城至尊楼哦,花了我近百两呢。”渺云边说边将酒菜都从食盒中端了出来,见菜还冒着热气,又暗自欣喜自己将沧月姐姐所授九诀神功中的遁字诀练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要知道,从至尊楼到圣女山,可有近百里的路程呢,盏茶时间不到她就来到了这里。
“有她的消息么?”床沿的少年眉眼不抬,低低地问了句。
渺云摆放酒盏的手微微顿了下,压下心中奔涌欲出的酸涩,抬眸笑道:“有,你想知道?”
“你果真有?”景苍抬眸,白皙的俊脸竟是瘦了一圈。
渺云兀自在桌边坐下,举起酒盏,看着景苍,道:“自然,幽篁门是什么样的所在,你不会没有耳闻吧?”
景苍起身,坐在渺云对面。渺云给他斟了杯酒,又细细地看他一会儿,笑道:“忍着不问,岂不很难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