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声轻响,耀眼的光束猛然从拉开的窗口扑了进来,小影微微眯眼,适应了从极暗到极亮的剧变之后,看清了坐在她对面的人。
他的眼睛狭长而乌黑,鼻梁很高,嘴唇很红,如血一般的红。他轻袍缓带,神情慵懒,甚至带着点惺忪,眸光淡淡地看着她,彷佛是一个悠然出游的世家公子,正在估量自己新买的这个小婢女,将来是否能出落成值得他花这些银子的姿容。
小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虽然三年前的那个夏夜,在柳树荫下的那次见面,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很深,但她直觉的感到,他比那时更难测深浅,更危险了。
窗外掠进一丝风,小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已不在百州了,起码,不在洲南了,洲南此时的风,没有如此的凉。自从景澹和景苍受伤之后,义父加强了对王府的防卫,他要将自己掳出府来绝非易事,不知昨夜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阿媛和义父一家人是否安然无恙。
北堂陌神情虽懒散,但那淡淡的眸光却甚为仔细地观察着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她脸庞精巧细致,大眼薄唇,皮肤细腻而白皙,身量纤细柔韧,纤手小足,将来若能长成,倒也是位颠倒众生的绝色女子。
绝色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倒也不以为意,此时,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她的记忆力和刚才的表现。
感谢自幼生长在虎狼之窝,他很小的时候便习惯了在夜里行动,他的眼睛也异于常人,在常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却能看的一清二楚,故而,十几年在深宫内的暗夜行动,他未曾被人发现过一次。
从她清醒的那一刻,他就开始静静地观察她。她几乎在睁眼的那一刹,就接受了自己已不在自己房中这个事实,并立刻开始探索这个新的环境,试图找到一些线索或是逃生之门。
自然,她终究还是年幼,一开始,心中也是有着慌张的,所以,未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但,她反应也算是敏捷过人了,心中稍一镇定,便立刻发现了他的呼吸声,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出他是敌非友,这从她蹲在角落的姿势和摸向腰间的动作就可以看出,蹲的姿势,是为了方便弹跳而起,摸向腰间,定是要找随身的短剑匕首之类的武器防身了。发现自己并未带得任何武器在身边时,她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静止了自己的一切动作,敌不动,我亦不动。
当他最后出言威胁时,她的神情有片刻的愣怔,他原以为她感到危险,有些害怕了,不意她却是在脑海中识别他的声音,并最终指出了他的身份。
这女孩反应敏捷,聪慧过人,面对未知的危险时,有着一份常人难以维持的镇静和清晰的思维,想来这十二年,必定也有着与常人不同的经历,而且从她刚才翻身而起贴壁而行的动作来看,她还有不错的武功底子,如果,她不是和即墨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的话,他想,他会收留她培养她,让她为他所用,当然,以她的性格,必定不容易就范,但那也不难,刚刚她惺忪之时唤的那个‘阿媛’,必是牵制她的死穴。
“是有些与众不同之处,难怪他喜欢你。”他淡淡开口,神情,却有些阴冷。
小影被他打断了思绪,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轻笑一声,不无讽刺道:“想不到太子殿下还精通占卜推算之道。”
北堂陌眼神冷鸷地扫过来,冷声道:“你敢如此说话!”
小影不在意地与他对视着,道:“你无礼在先,难道还指望我以德报怨么?”
北堂陌眸光如冰,盯视之处,犹如被冰箭射中,寒冷刺骨。小影毫不畏惧。
“如果他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接近你,那么,我此行的意义,就更大了。”他蓦然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了一丝让人莫名所以的笑纹。
小影愣了一下,嘴角也微微一勾,神情和北堂陌倒有十二分相似,道:“我有一把匕首,是澹哥哥送我的,名叫龙纹。它非常的名贵、漂亮,也非常的锋利。它锋利到几乎不用碰到你的皮肤,就可以划伤你。我在练剑的时候,经常被它的剑锋所伤,而且,它还会留下永不能消退的疤痕。”她撸起宽大的月白色的袖子,白嫩的手臂内侧,果然有几道不易觉察的伤痕,细,却深。
“我常常不经意伤了自己,但我却不舍得扔了它,我知道,我只是没有掌握好它,一旦我寻到了掌握它的方法,它将会令我的敌人伤得更深,更重。”女孩抚了抚自己的伤痕,放下了袖子,直视北堂陌道:“不管你是出于畏惧还是无奈,抓我来威胁晟哥哥这种方法,与你的身份,不配,而且,无效。”
北堂陌幽深难测的眸光闪了几闪,终究在女孩清澈且凌厉的目光中别过脸,淡淡道:“这是你的想法。于我而言,身份地位都是浮云,找到解决问题的最真切有效的方法,才是生存之道。至于这个方法有没有效,你说了不算。”
“如果我死了呢?”北堂陌回头,却见女孩嘴角泛起一个跟他一般无二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北堂陌点点头,道:“我相信你做得到,只是,不知那个阿媛,是会选择与你一起死呢,还是来替你报仇?”
看着女孩一下沉静下来的目光,北堂陌笑了,所以说,一个人若是薄情寡信,未必不好。
即墨晟站在郊外一座小山顶上,看着那十几个人策马疾驰,瞬间消失在平川尽头。
山风猎猎地席卷着他的衣角发梢,飞舞的发丝迷了他的眼。
“少主,您伤势未愈,还是早些回府去吧。”朱峤站在他身后,不无担忧道。
即墨晟点点头,回身,踏出一步,却又侧头看向平川尽头,心中默道:“阿涵,不管事情能否办成,你可要,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