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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海员

我从远处看到了虎轮,像黑夜中静默的一座居民楼,点点-的灯光,在长江上高高低低地闪烁。在江阴的利港镇,我就这样通过一座晃晃的浮桥,走进了海员的世界。

我受到很好的礼待,有受宠若惊的感觉。男友告诉我,让我尽管好好享受,因为他们这些人都已很久没有见过女孩子。船上的男孩子多是来自全国各个海运学院的毕业生,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很快就混熟了。男友是学轮机管理的,我是读文科的,对他学的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我要求去参观他们的工作场所。一开始,他们都不答应,后来经不起我的死缠硬磨,就带我下去了。

轮机室在船的下部,要通过一段陡峭的梯y=,我奇怪他们天天爬来爬去,干吗不弄得舒服点。里面都是机器,到处都是机油,整日不见阳光。机工都是满头大汗,因为机器不停地运转,这里的温度从来是居高不下。他们抬起头向我友好地打招呼,我看到其中有一个大花脸,可能是不小心用手抹汗的缘故。看完后,男友紧张地问我感受如何,因为老船员都告诉他们,不要把女朋友带到机舱,她们看了就不会嫁给你了。我笑笑没说什么,只是确实没有想到他们的工作条件是这样地恶劣。

小杨可能是他们之中比较年长的一个,因为就他已经结婚了。他不停地让我看他女儿的照片,问我是不是像他。才十个月的小孩子,我实在看不出来,因为照片比较模糊,但小姑娘胖嘟嘟的,蛮可爱。大家都取笑他,说他连女儿的样子都没有见,怎么知道呢,我这才明白小杨出海时他妻子还怀着孕,一年多过去了,孩子都十个月了,他还一直没有机会回家。但他坚持说孩子像他。我们也就随他了。

男友领我在海轮里到处转,海员居住的地方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间,他们基本是一人住一间,少数的是两人一间。舱里像迷宫似的,无法分辨方向。我们到甲板上,有水手在那里值班,我想和他们聊聊天,正好小许叫我们去喝鱼汤,我早就知道他钓了一条鱼上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好了。他们统一的伙食标准是快餐性质的,我觉得还不错,不过每次靠岸的时候,他们总是要出去撮一顿,这可是他们的大乐趣。鱼汤味道鲜美。小许的女朋友比他低一级,正在准备考研。

他坚持每个月给她寄1000元,并且每次打电话都让她好好地学习,要-保重身体。政委听到后都会数落他几句,说他是没心的人,即使人家本科毕业后,也不会愿意嫁给海员的,更不用说读完研究生了。我知道不少海员的婚姻确实不如意。在这里的五个年轻人,除了小杨,其余的女朋友都是农村的,等他们出完这趟海,就回去结婚。因为这样的婚姻是牢固的,能让他们真正地心安。

晚上,船上发啤酒,我是不能喝的,就给了小杨。他虽然没有喝醉,对我说话却是语重心长起来,告诉我要做海员的妻子是多么地不容易。因为常年在外,支撑一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所以每次回家,他就抢着做家务。在如此现代的社会,在大城市呆惯了的我,听到这样朴实的话,着实感动。我又看到小马哭了,他悄悄地起身,到甲板上给女朋友打电话。男友以前对我说过,海员是最重感情的,我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现在我有些明白了。在他们内心,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家。当他们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后,最渴望的是有一个家在等待他,有他们所期盼的妻子和孩子。也许因为长期的离家使他们更能懂得家的温馨和重要,也许因为他们得到的爱和关怀太少,所以更懂得珍惜感情。我还记起朋友以前给我说的海员故事。某人在跑国际航线时,因为太寂寞,就找一个外国的女人睡觉,不幸染上了艾滋病,于是他不停地干活,然后把赚到的钱寄回家,只是再也不肯下船。我当时听的时候觉得他是罪有应得,现在却生出许多的感慨来。

三天的时间稍纵即逝,我要离开了。回头望望虎轮,感慨万千:这上面有什么呢?有电视、乒乓球室,有游泳池,有一群朴实的人;这里缺少什么呢?缺少爱?缺少温暖的家?陆地上有的某些东西在这里没有,而这里有的却又是陆地上所没有的,真正打动我心的,是他们内心所珍视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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