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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而梦回一直和萼姑姑待在自己的房里。屋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布局、东西丝毫未变,甚至连那些医书都还待在原来的地方,不曾沾染一丝尘土。屋里很干净,圆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床单上刚刚晒过,还散发着皂角混着阳光的清香和暖意,一切都未改变过,仿佛她也不曾离开。

萼姑姑端了茶过来,和梦回一起坐下,然后笑着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和夫人都很想念你,所以屋子也是每日都打扫,就盼着哪天你能回来!我们两个老婆子啊,都觉得颇为对不住你,特别是夫人,让你小小年纪只身一人去那是非恩怨的皇宫,她对你心里有愧……”

“不是这样的!”梦回坚定地摇头,“夫人和萼姑姑对我有再造之恩、授业之恩,我不过为了夫人之事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姑姑和夫人莫要觉得愧疚,不然让梦回如何是好?再说这些日子,我在宫里过得不错。皇上他对我很好,所以没有受什么苦!反而是梦回无用,让夫人她等了那么久!姑姑千万不要自责!”

“真是好孩子……多亏了你夫人才能如愿。”萼姑姑慈爱地抚着梦回的头发。然而她又想起了前厅的辛烁,于是问道,“那么,那个孩子呢?他身居高位,过得可还好吗?”

梦回无奈地摇头,想想这半年多来在辛烁身边的所见所闻,随即叹了口气:“不,他一点都不好……身居高位,却是高处不胜寒!我只进宫未到一年,便见识了许多尔虞我诈。而他一直待在那样一个地方,每日身边都充满了算计和陷害!他的妃子们表面上相处融洽,其实暗里为了争宠勾心斗角,不择手段!如今穆太后联合上官家,对他的权势实行孤立政策。而前些日子,他的第一个孩子博馨长公主还差点……”

“真是难为他了!”萼姑姑听完梦回的讲述,眼中不禁噙着泪花,“夫人也是苦命的人,只希望这一次他们母子能逢凶化吉!”

说完,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为辛夫人和辛烁祈祷。而梦回也颇有感触,便随着萼姑姑一道祈祷……

这一夜,辛烁一直到很晚才从辛夫人的房间里走出来。

梦回和萼姑姑一直都在门外等着。房门打开,辛烁从屋里走出来,神情有些茫然。而辛夫人依旧留在房中,屋内悄无声息,只一点残灯如豆。梦回和萼姑姑对望一眼,一个进了屋子,另一个默默地跟随着辛烁踱步。

山里的夜空是纯净的黛蓝色,幽深、华贵。山虽不算很高,但景致却格外地迷人。尤其在这样寂静的冬日深夜,山间白梅幽幽绽放,馨香扑鼻。小巧的白色花朵点缀着寒冬的山林,有说不出的素雅之感。年轻的男子长衣玉立,身后跟着沉默的少女。两人就这样站在梅花树一侧,安静地仿佛要融进夜色中。

终于,辛烁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份寂静。他对着身后的人,也像是对着自己说道:“我听完了她的故事……我想她没有骗我……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刻,他用了“我”这个称谓,而不是“朕”。他只像是个平凡的人,在面对着一个平凡人的问题。

梦回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毕竟这件事情对谁来说都不会是件小事。于是她只能轻轻地道:“时间自然会改变一切的……”

是啊,时间会改变一切。就如她以一缕幽魂来到这个世界,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倾国倾城的公主,忘记了自己被狠狠地背叛过……

这么想着,她不禁莞尔一笑。那笑容中不经意流露的风华,竟比这漫山遍野的梅花更加静雅迷人!辛烁望着她,一时竟有些莫名地痴迷起来,一颗不安的心,也逐渐平静。只见梦回素手纤纤,兀自摘下一朵小小的梅花,于鼻尖深深嗅了一下,道:“梦回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如皇上这般惶恐不安。既质疑过去,又犹豫现在,更加恐惧未来……”

辛烁听她头一次开口讲起自己进宫之前的事,不禁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记得你说,你也是被她……我是说,被那位夫人捡来的?”如今他心里对辛夫人的感情十分复杂,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便干脆随了梦回叫“夫人”。

梦回轻笑着点头:“是了,是夫人和萼姑姑心肠好,从山间捡到我,救了我性命!”

“那,你又是如何到这山里来的?”辛烁刨根问底地继续问道,“是何人将你丢到深山里来的呢?”

“这个……”梦回有些为难地摇摇头,笑容里竟带了几分答不出问题的腼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只是醒来时就在这里了,就看到夫人和萼姑姑了!”

辛烁含笑凝视着梦回,突然微笑变成了开怀大笑:“哈哈,原来也有你答不出的问题!我原本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的!哈哈……”

梦回有些羞恼地一跺脚,一向持稳的她此刻终于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总不能告诉辛烁自己是莫名其妙地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吧?于是她扯谎道:“总之我醒来后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不说这些,皇上应该从来没进过山里过夜吧?这山里的空气可新鲜呢!”说着,梦回深吸了一口空气,很是享受的样子!

辛烁也学着她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顿觉胸中舒畅无比:“恩,是我从未呼吸过的自由的空气……”

梦回陪了辛烁很久很久。然而当她回到小院时,夫人在屋里挑灯等着她。见到梦回,辛夫人急切地询问道:“梦回,烁儿他还好吗?”

梦回耸耸肩:“还好,只是一时不太能接受罢了!”

辛夫人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下,转而她又点头道:“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她一连说了几个没关系,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她是在意的,在意自己的儿子无法接受自己的事实。

梦回只觉得很无力。她一直认为自己是睿智、冷静的。可是今夜,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一对命途多舛的母子。刚才看见辛烁单薄无助的背影,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而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他是夫人的儿子吗,还是……

梦回惊异于自己接下去的想法!她猛然惊醒,然后连连摇头,额上竟渗出了一丝冷汗!而辛夫人背对着她想心事,并未察觉。过了一会,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梦回说:“梦回,我有一个想法。我知道这有些荒唐,但我想和烁儿滴血认亲……”

“夫人,没有必要这样做的!”梦回听到夫人的话,将自己刚才的想法抛之脑后,“皇上他是相信您的,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重大到颠覆了他近二十年的生活,所以他才一时不敢接受罢了!”

辛夫人温婉地一笑,转身握住了梦回有些冰冷的手:“我知道。但就像你说的,这件事很重大,所以不能仅凭我一个人的说法就让他接受,这对烁儿来说不公平!我已经想好了,明日你去将此事告诉烁儿,我随时等他来……”

梦回望着眼前的辛夫人。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眼中竟流露出一股坚强和承担之色!就在那一瞬,梦回为之感动。于是她重重地点点头,道:“好,但凭夫人吩咐!”

第二日清晨。当梦回拉着辛烁来到院子里时,辛夫人已经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萼姑姑站在她身后,石桌上还摆着一碗清水,一把精致的匕首。看见辛烁,辛夫人立即点头微笑,然后指着旁边一个石凳慈祥地笑道:“过来坐吧!”

辛烁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在辛夫人身边坐好。辛夫人接着道:“想必梦回已经告诉了你滴血认亲的事。若我们真的是母子,那么滴到水里的鲜血就会互溶,若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从容地拿过匕首,在自己白皙的手指上一滑。鲜红的血液滴入碗里的清水之中,一碗水顿时变了颜色。萼姑姑立即拿了干净的纱布给辛夫人止血。辛烁深呼吸一下,然后学着辛夫人的样子,也在自己手上一滑。帝王之血同样滴入到碗中……

所有人都颇为紧张地注视着碗里的情况。辛烁只觉得呼吸都凝重了几分!两滴鲜血开始各自占据一方,看似根本不可能融合。然而下一刻,奇迹发生了!原本互不相融的两滴血,仿佛受到了什么魔力,开始渐渐地融合。一点一点,一丝一丝,逐渐相融,成为一体,直到再也分不出哪滴血是夫人的,哪滴是辛烁的!

辛烁抬眼望着辛夫人,只见她也同样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慈爱和期望。那样温柔地充满了母爱的眼神,他从未感受过。而这一切正是他二十年来心中最为渴望的!那一刻,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感动,辛烁的嘴唇微颤,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母亲……”

然而这样一个声音,却震撼了辛夫人。她柔弱的身子不住颤抖,泪水止不住地滴落,而她的嘴角,却是最美丽、最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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