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信是一个极其艰苦的过程,尤其是在这个年代里等,更是艰苦中的艰苦。我怀疑上苍一定是在给我机会磨练我的耐性。
被德妃训话的第二天,我们一行人,就离开山东,改陆路为水路,继续南下。每走一段路,我都在想,这离京城又远了,那收到潇潇的回信岂不是又得慢了一段时间?
夏熙总是笑我脸皮薄,这么多天了,还想着前段时间娘娘的训斥,脸上表情始终处于僵滞状态,好多天没看我笑了呢。
赶情儿,我以前在她们面前还真是时刻扮演着傻笑的状态啊。
其实,我那哪是因为德妃那点破事儿啊!
我时常在心里悲叹,古时那种以夫为天,整日整日晚起懒梳妆的女人,也就我这样了吧?可惜人家盼的是夫君,我盼的是潇潇的信,我这该属于是恋物还是恋人呢?
这段时间,我彻彻底底的做起了古代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女性,和我讲话的人,除了女人,就是太监。与十三阿哥那更是公事公办,坚决执行德妃娘娘的教导。
倒是十三身边的小太监会时常来找我,问我可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我估计胤祥一定是觉得把我给带出去,又没做好防“犬”措施,特对不起我!
想起胤祥身边那小太监,我还真为他没生在十年抗战时期而感到深深的遗憾。那小太监的作风与觉悟,简直就是广大地下党员应该主动学习的榜样,有次我实在觉得这孩子每次来都要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说话太遭罪了,差点就跟他说“这位公公,要不下次咱们说话先来对暗号吧,比方说‘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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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到达江苏省的扬州,康熙驻跸织造署。
南方的景色果然同北方大相径庭,来到这里的一路上,我一直在马车里伸长了脖子向外望,心里那个后悔,早知道溜出去只有那一次机会,我为啥不留着到扬州再用呢?怎么说这也是南方啊,而且古代的文人骚客都愿意往这里聚,这是多好的旅游景点啊。
到达康熙驻跸的地方,安置好带来的东西,今天恰好不当值,我随意的走在这座庭院中。想着即使不能出去看外景,转转这江苏的园林也是好的。
傍晚的余晖洒落其间,天空露出最柔美的桔黄色,晚霞层层叠叠,似乎连这广垠的土地都收敛了它白日的“戾气”。而庭院中的竹子,在夕阳的熏染下,细细簌簌的在地上烙上几杆竹影,更显得幽深宁静。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仿佛它本就是这样遗世而独立。
我是一个容易受周边事物影响的人,置身这种状态之中,这几日的心浮气躁,不禁也慢慢减缓,不自觉地,就轻哼起了林俊杰的《江南》。
其实在现代的时候,我就曾很疑惑的问过潇潇,为什么这首歌要叫作《江南》。歌词的内容我翻来覆去,仔细体会了数次,也没弄明白,它跟江南有啥联系。
我记得那次,潇潇看了我半天,然后从嘴里说出一句我们高中某位老师最长说的一句话,“我有些东西,不是教出来的,是需要自己体会的。”
唉,想起我远在京城的姐妹,真是,“夜夜思君不见君”啊。
“这次……,皇上竟然会把太子独自留在德州,还让索额图去照料,倒确实出乎意外……”
这是?我轻轻的停下脚步,屏声静气,看向说话的方向,不远的阴影处,一个大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正面向我的方向,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的面前还站着的背向我得男人,倒似乎有点眼熟,在哪见过呢?
“皇阿玛既然能让索额图离京照料太子,况且,这几年,高士奇又依附于明珠,没少递索额图的折子,我看,这索额图的‘日子’也快到了。”
我被这后者的声音一惊,感到后背的汗毛都有些倒竖,这声音,不是四阿哥,还能是谁呢?那他们一直在说着索额图,太子,难不成,是在密谋什么?
既然是密谋,是一定不会被载入《清史稿》中了吧?那我是不是可以给记下来,等回到现代,就把这段文献高价出售给北京科学院满清研究所?
不过给卖了,好像有点儿糟蹋知识,要不我自己回去写本书,然后去做个百家讲坛的讲师,那样,钱是不是会更多呢?
可是,我突然发现,做这些的前提,都应该是在我能活着回到现代的前提下,或者,退一步讲,是我能活着见到今天晚上即将要初升的月亮。
因为,在我还在做着天上掉人民币的美梦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喊声“什么人?出来!”
然后,我很没骨气的,颤颤悠悠的,走到前面,跪在四阿哥面前,说了声:“四阿哥吉祥!”
我不知道,四阿哥现在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想起这位爷素来狠戾的作风,以及他日后登基对自己弟弟们的打压,我就能联想到,我这个和他无亲无故的人,落在他手里是凶多吉少了,只希望他看在我照顾他额娘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我条生路就行了。
我还要活着回去见潇潇,然后把这段文献告诉她,好让她日后有朝一日回到现代了,能够实现自己的发财梦。
正在我胡思乱想中,四阿哥忽然冷冷的说话了:“你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
呃,如果我告诉他,是,他会放我一马吗?“是!”我抬起头,尽量用无畏的,甚至是有些无知的眼睛看向他,“奴婢是今年新来的。刚才无意识走到这里,饶了四阿哥的清静,请四阿哥恕罪。”是应该这样说吧?我的话已经很明确了,我没有看见你在和谁说话,我只看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清静,我觉得我的话很有水准啊。
果然,四阿哥的眼睛眯了眯,看向我的目光里似乎少了些刚才的冷酷,而又多了些探究。
我真是不明白了,用潇潇的话说,我的智商,无论怎么测,都是测不出三位数的,而眼前这位IQ明显超过两位数,或者可以直逼四位数的爷为什么总喜欢来探究我呢?莫不是他以为我大智若愚?还是看惯了智商高的,偶尔看看我这样的,他认为这是在训练自己的观察能力?
正想着他若是硬要杀了我灭口,我该怎样自救,忽然一个熟悉的令我想哭的声音,从身后穿来。
“四哥,您在这儿呀,皇阿玛正找你呢。”
胤祥的声音,似乎无论何时,都具有一种飞扬的豪爽。而今天听起来,似乎又具有一种春天的气息,瞬间解冻了我周边的寒冰,带给我温暖与希望。
“好,这就去吧。”四阿哥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向前走去。
我望着四阿哥的皂青色靴子离我越来越远,身心开始放松下来,姿势也由原来的跪着,变成了跪坐。
一双手伸到我的眼前,手指修长,隐隐似能看到长期拉弓形成的茧。我抬起头,十三阿哥那张永远阳光又带了些慵懒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我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他的手暖暖的,莫名的,我有点贪恋这种温暖。
“你怎么在这儿?幸好我及时来了,不然,四哥,他……”
“我知道,不然四阿哥,一定会把我给灭口了吧?”我叹了口气。刚才还真是多亏了十三,不然及时补灭口,估计我也不能好过了。
十三的眉头不自禁的皱了皱,“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老说死啊死的,箫凝,真是不明白你,有时候看起来挺聪明的,可有时候,怎么迷迷糊糊的?”
“那不是看对谁了吗?在你面前我有必要装吗?”我笑嘻嘻的看着十三说道。
十三的表情微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仿佛穿过云端,传到很远很远。直到很久以后,当我再次想起那天他的笑声,心中会升起一种种淡淡的哀伤。
“那天,娘娘对你……”十三敛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我,问。
“没有啊,你也知道,娘娘一直对我很好,而且又心地仁厚,当然不会对我怎样了。”我说的轻描淡写,其实那天,德妃也确实没对我怎样。
“哦。那就好。”十三说的有些漫不经心,我仔细看他,却发现他眼中虽然始终有着飞扬的神采,却又带了丝淡淡的疲倦。
“你有什么心事?”我问
“没什么,这次到达江苏,据曹寅上报,江苏省某些偏远地区,地势低,土地积水严重,导致农业萧条,人民生活极度困难。每年都有百姓,因粮食短缺而活活饿死。皇阿玛为了此事,正心神焦虑”
地势低,积水?那不是高中地理讲到的“涝洼盐碱地”?这可是我高考的时候,用来混分的东西啊!
我看着十三,正色道:“其实,这种情况可以因地制宜,根据其特色,改造成一种立体农业,即‘鱼塘-台田’农业“
“立体农业?鱼塘-台田?”十三的神色中充满了不解。
“是,因为这些地区地势太低,容易积水,使得土地湿涝,不利于粮食的种植,那既然如此,就因地制宜,充分利用空间和水体,提高利用率,形成鱼、粮、果的模式,把低洼的土地挖深为塘养鱼,堆土筑基,填高地势,相对降低地下水位来种植果树。使鱼塘-台田,两个系统,相互影响,相互促进……”
我顿了顿,看了看十三,发现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而他的身后……竟然在不知何时,站满了一群人,最前面的那人,有着和胤祥,胤祯他们及其相似的眼睛,虽平静无波,但又深邃至极,那人的面貌虽不英俊,但年尽半百的人,却自有一种别人所不具备的英气与威严,“不怒自威”,应该是用这个词来形容吧?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的思维在一瞬间的停滞后,瞬间恢复正常,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就好像弹簧经过压缩之后,猛然的冲向力所能及最顶端。
胤祥猛地回过头,急急得打了个千儿,“皇阿玛吉祥。”
康熙点了点头,看向我说到,“你借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呃,这种农业,是一种建立在良性循环基础上的生态农业,有利于加强区域的水土保持,具有良好的环境效益;又有能促进当地当前和中远期受益的多种农副产品,提高农民生活水平,实现脱贫致富,而农民的生活水平提高,自然有利于国家的税收,使得国家长治久安,富强昌盛!”
我背完了高中的地理知识,看向站在前方的康熙。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康熙看着我,口气里充满了探究,但眼眸中却依旧平静无波,差距啊,这四阿哥,明显和他爹不是一个段数的。
“回皇上,奴婢小时候喜欢看一些闲书野史的,偶尔看到的。”我小心的措着词,心里却祈祷着,您可千万别问这是什么书啊!不然我告诉你是《全日制普通高中地理第三册》。您要是找不到,还不得问我个欺君之罪!
“你叫什么名字?”或许我的祈祷还真是感动了上天,康熙放弃了追究书名。
“奴婢叫完颜箫凝,是德妃娘娘宫里的。”
“完颜……?罗察是你什么人?”康熙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回皇上,罗察是奴婢的阿玛。”
康熙一笑,指着我说到,“这还真是‘虎父无犬女’李德全!”
“奴才在!”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李德全?那不是清朝有名的太监?做太监做到这种地步,其实那也是种本事!
“带箫凝下去领赏。”
“喳!箫凝姑娘,您请跟着我来吧。”哎,领赏啊,不就是领钱,来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发现,这太监的声音这么好听,别有一番韵味!
“谢皇上。奴婢告退。”我再次对着康熙福了下身子,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李德全,下去领赏。
“姑娘可真是博学多才,咱家听了都很是震撼!难怪德妃娘娘喜欢,走哪都带着。”李德全边走边说。
“公公客气了,箫凝也就会那么点东西,不自量力的显示着,还真怕污了万岁爷的耳,至于娘娘,咱们做奴才的,讨主子欢心,那本就是应有的本分。”哎,我还真是越来越有奴才相了!
“呵呵,姑娘倒是生的一张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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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里拿着康熙赏赐的玉簪往德妃的住处走着,心里不停的想着,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要是放到现代能换多少钱?是不是无价啊?靉霴啊!若是有朝一**能回去,你那就是绝对的富婆啊!
我边想,边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德妃住的院子。刚一踏进院门,就被人一把拉住,我赶紧死死护住玉簪,第一个念头就是,谁敢跟我劫财,我就废了谁!
谁想到,当我已经打定主意跟人拼命的时候,前面却发出一阵哄笑。我迷惑的看着面前的人,血噌的一下就涌了上来。
夏熙,秋云,还有一堆小丫头,已经笑得岔了气,夏熙拿手指了我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顺了半天气,才说:“你还真当我们是来劫财的不成?就吓成那样?”
“我哪知道是你啊?就知道笑我,笑吧,笑吧,笑完了好好感谢我让你们又青春年少一回。”
“娘娘听说你得了皇上的赏赐,也高兴着呢,快去给娘娘请安吧,”
秋云也终于从类似于抽了的状态缓了过来,正色说道。
“哦,那我这就去。”
“你等等,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保准让你激动。”我刚要走,夏熙叫住了我。
还有什么值得我激动的事?我今天还真是时运双收呢!
“你那个好姐妹儿,碧落姑娘给你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