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槿失笑摇头,暗忖自己多事,于是放空大脑,也暂学那方外之人静思打座起来。
禅房中清雅幽静,窗边的九转兽头香炉里青烟袅袅淡淡,却是燃的那上好的檀香。或许是意境使然,薛明槿很快便融入一片空灵之中,渐渐的,她感觉自己意识飞离,便似那轻雾,无型无状,无悲无喜,越飘越高……
忽地,薛明槿眼前的事物倏地一变,竟是出现了一片清澈透明的海水,海面一望无际,天边晕染红云,海面下白沙暗浮,游鱼掠影,仔细打量,却是极似她穿越前潜水的那片海域。
薛明槿眼中的焦聚渐次凝实,那一幕幕她曾经以为今生再无缘际会的风景,开始复苏……
寂静的海滩上出现了一顶顶彩色的遮阳伞,无数身穿比基尼的金发美女和骨铜色肌肤的异国帅哥正在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的亲抚……再远处,几名东方男女正在检察潜水设备,而其中一名披肩卷发,笑语嫣然,神采飞扬的女子,可不就是曾经的她吗?
薛明槿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自己,她忽然分不清哪段记忆才是真实的,又有哪段是虚幻的,便如那庄周梦蝶,到底是人梦成蝶,还是蝶思为人?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穿越,过去的半年多,不过是她午夜时一段荒唐的妄念罢了。
画面再次一变,薛明槿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穿梭在火红的珊瑚群中,波光粼粼,折射出千百种颜色,与那缤纷的热带鱼**相辉映,如梦似幻。
薛明槿的心情便如第一次接触这片神奇的水域般,兴奋、好奇、恨不能变成一条生活在这片瑰丽海洋中的人鱼,永远不必离开。
此时的薛明槿似无暇理会眼前的一切是那般的不合常理,便是那紧闭已久的心扉亦在这一刻轰然敞开,或者说,她不想去探究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也不想去思考自己身在何处,她只想寻回那被剪断的羽翼,再肆意翱翔一回!
突然,原本平和静逸的画面风起云涌,清澈的海水蓦然被黑暗吞噬,漂亮的珊瑚群变成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怪兽,鱼群汇结成一条条扭曲丑陋的触须,争先恐后地向薛明槿缠了过来。
薛明槿惊恐的往后倒退着,想呼救,可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地划着水,却仍然无法逃脱那些触须的追击,被紧紧地缠住了脖子。薛明槿痛苦地挣扎,可肺里的空气还是被一点点的挤压干净,窒息感如潮水般冲击着她记忆深处那段不知因何被掩埋的片段。
终于,黑暗再次降临。
薛明槿猛然睁开眼,片刻的怔忡后,五感才随之恢复,先是入耳凝神的梵音低颂,然后是沁鼻的檀樾幽香,再来是喉间的微微苦涩和包裹着她全身的温润气息,最后才是渐次清明的视野……
“你感觉怎么样?”
“索瓦神父?”薛明槿困惑的捏了捏索瓦神父的俊脸,仍有点不在状态,“你怎么会在这儿?”
索瓦神父热情无比地给薛明槿一个拥抱,语气一如既往地夸张,“噢,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你方才就好像,就好像……”索瓦神父纠结了半晌到底没有把“死”这个字说出来,可薛明槿还是听懂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薛明槿边问边打量四周,还是她刚才休息的禅房,只不过自己已不在蒲团上面,而是在床榻上,“是你把我抱上来的吗?”
索瓦神父摇头,“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躺在榻上,整个人一点呼吸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你……我就拼命的叫你的名字,不过幸好你总算醒过来了。”
薛明槿直到这时才发现索瓦神父竟然穿着赵国人的服饰,而且为了遮掩自己异于常人的发色,还戴了一顶怪异无比的帽子。
“索瓦神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打扮成这样?”
索瓦怵然一惊,似才意识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忙对薛明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道:“嘘,小点声,我是偷偷进来的。”
薛明槿很不理解,遂问道:“您是来打探敌情的吗?虽然佛教在赵国很盛行,但你们的教义不同,就算教众们发生分歧,断也不需要神父亲自深入敌营吧?”
索瓦急忙解释:“不,不,不,我虽然不赞同佛教舍生取义的说法,可是我却很尊敬传教的人,我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薛明槿一直把索瓦神父当成自己在这个异时空里唯一的朋友也是恩人,他不仅给了她心灵上的慰藉,也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向她提供了帮助,所以若是索瓦神父有事相求,她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索瓦神父似乎也明白薛明槿的意思,可这次他却没有立即点头,而是表情凝重的沉默良久,才道:“我想我可以自己解决,既然你已经醒过来,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好在这里久留,必须要走了。”
薛明槿隐约觉得今天索瓦祖父的举动很奇怪,本想再问问清楚,可索瓦神父却像是有很急的事情,匆匆与薛明槿告别之后,就兀自离开了禅房。
薛明槿怔怔的望着空荡荡的禅房,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便是索瓦神父的出现也是她那诡异梦境中的一个片段似的。
揉了揉微痛的额角,薛明槿露出一丝苦笑。她还一直困惑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李宝翠,甚至尚存一丝奢望的以为自己说不定在某天早上一睁开眼,发现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她仍是那活得肆意张扬的薛明槿,等着她的仍然是荣任梦寐以求的外交官,只她没有想到真相竟是那么的残酷……
也许,是她刻意掩藏了那段记忆,因为她到现在仍然不愿意去相信,竟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她的氧气瓶上做了手脚……原来再深的友情也抵不住名利的诱惑,他明明笑着同自己说要公平竞争,可转过头来却毫不留情地对她痛下杀手,薛明槿仔细想想,或许从一开始所谓的了解就只是她一厢情愿吧。
是的,她已经死了,薛明槿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这个答案让薛明槿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凉。她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必须努力融入这个时代,试着去尝试以新的身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