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梅子怎么等老六都不回来,她知道他们统统都出事了。
那一夜,她一直在哭。
假如方程一直不爱她,她不会如此难过,爱是乞求不来的,她想通了。可是,方程已经回心转意了!可是,他们破镜重圆的爱情却被那个狂乱之魔毁灭了……
假如,方程此时正在享受蜜月,她也不会如此牵挂。花梅子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知道他的生命受着怎样的折磨……
花梅子五脏如焚。
从第二天起,花梅子开始寻找她的男人。她没有眼睛,她的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只有一根马竿,敲击着不知深浅的前途:嗒,嗒,嗒,嗒……她探索着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她几乎走遍了小城每一寸地方……
不知找了多少天,花梅子的脸都被太阳晒黑了。
这一天,她走着走着,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是我。”那个画家在黑暗中说。
花梅子没有害怕,她愤怒地问:“你为什么撞我?”
“是你撞我。两次都是你撞我。”他耐心地说。
“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我找方程。你为什么要害他?”
“他是自愿的,他喜欢变成女人。”
“胡说!他现在在哪儿?”
“他正在和一个男人幽会。”
“我要去找他!”
“我可以给你带路。”
花梅子毫不犹豫地跟这个黑暗中的人走了。为了见到方程,她甚至不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她跟他走了很远,越走越僻静。她甚至听到了虫子“唧唧”的叫声。
那个人果真把花梅子领到了一个安静的酒吧里。他说:“你要找的人就在旁边。”
花梅子轻轻地叫了一声:“方程?”
一个女声淡淡地说:“哦,花梅子呀。”
花梅子听得出,这个声音正是由方程的声音演变而来的,她的眼泪哗哗淌下来。
一个男人问:“她是谁啊?”
那个女声说:“她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花梅子哭着说:“方程,我找你很多天了……”
“你连路都看不到,找我干什么呀?”
“我担心你。”
“我好好的,你担心我干什么?”
花梅子还在哭:“方程,你还记得那个小篮子吗?我住在五楼,你住在四楼,你给我买香蕉,买荔枝,买苹果……你都忘了吗?”
那个男人不耐烦地说:“她哭哭啼啼到底要干什么?”
花梅子哭得更厉害了:“还有,几天前,在酒吧,在那个四楼的酒吧,你说你爱我……”
那个女声不耐烦了:“你快走吧,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花梅子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她静静地说:“方程,我可以……摸摸你吗?”
那个女声已经愤怒了:“你变态!”
花梅子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几次差点摔倒。
为了找到方程,她的脚掌磨出了茧,她的身上被刮了很多伤痕。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询问了很多很多的人……
可是,她的心上人却骂她:变态!
这个酒吧也在播放那首歌:多情是一种疼,敏感是一种累,痴心是一种毁,善良是一种罪……
晚上,花梅子又拿起了收音机,等待方程的声音。
这是方程变性之前录制的最后一期节目。
世界安静极了,听不见舞厅的音乐,听不到酒吧的喧嚣,好像人类都消失了。方程用他那磁性的男中音,深情地对着他的花梅子讲起来:
有一个女孩,她叫花梅子。
花梅子深深爱着一个男子,她坚信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是那个男子把她抛弃了,花梅子的世界从此坍塌了一半。
她那一怀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绵绵情感,浓缩成了一颗美丽的情种。她把自己埋在野外深深的土层下,避开尘世无数脚板的践踏,独自做那千载难圆、万劫不醒的痴梦。
她用自己的泪水把自己浇灌。
多数人都认为自己多情,那多情就像雨滴,满天飘飞,四处洒落,和哪个异性在一起,都是痴情的泪。
真正的情种是稳重的。花梅子等待着缘分的到来,那时候她就会发芽了,一生一次,然后,她专注地生长,投进生命所有的汁液。
即使永远不开花,她也不懊悔。她要固守这一份愚笨的浪漫,淘汰的痴情,直到时空衰朽。
如此说来,花梅子把自己埋进土里的时候,就是被埋进了坟墓……
突然有一天,黄色的沙砾满天飞舞,它是魔,它要消灭性别,消灭爱情。它要篡改人类的根本。
实际上,这都是轻薄的人类自己造成的灾难。
真正的爱情之花越来越稀少,这个世界越来越荒芜,人类自己破坏着阴阳和谐,自己种植着罪恶的畸形之果。
可是,花梅子穿过石头,穿过邪恶,颤巍巍地绽放了。她摇曳于天地间,美丽绝伦,地久天长。
那个魔竟然吓得惊慌失措,仓皇而逃。它见识了爱的巨大力量……
……听着听着,花梅子哭出声来。
突然,收音机里的方程又变成了女人的声音,低低地对花梅子说:你还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