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翡在府里遇见了许陆,同他到一旁说了些话。
“娘和江家,就劳烦二弟了。”
“大嫂知道我对那些繁琐的事情很是不喜的吧?”
千翡抬头看了许陆一眼,见他皱着眉,面上净是无奈,“所以大嫂最好赶紧将大哥带回来,免得我嫌麻烦,也统统丢下不管了。”
千翡笑了起来,“你不会的,便是不想让娘伤心,你也不会的。”
许陆撇了撇嘴刚想反驳,千翡却正了正色,“家里就拜托你了,若是我能平安将夫君寻回,定会好生感谢二弟的。”
……,许陆目送千翡慢慢地离开,心里却想着千翡不曾说出口的另半句,若是她不能寻回呢?到那时,她可还会再回到晋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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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了上京,事不宜迟,千翡立刻让人收拾起来。
路上需要带的东西,特别是各种药材,百灵带着院子里的小丫头忙得晕乎乎的,十分想念嫁了人紫黛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收拾得差不多了,贾郎中这时上了门,要为千翡再次请脉。
“少夫人这是……,府里要大肆修葺?”
“不过是出一趟远门罢了。”
贾郎中拧了拧眉,松开手指,“莫不是夫人要出行?夫人可知道有孕的头三个月,是最需要安神修养的?”
“知道,只是我却做不到。”
“胡闹,又不是稳健的体质,本就颤颤巍巍时常需要温补,居然还想出行?夫人果真是不看重这个孩子呢。”
“……”
千翡摸着肚子,心里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可尝过痛心疾首,恨不得耗尽自己的一切只愿能弥补的无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要挽回,却再不能有那样的机会,那样毁天灭地的不甘心,你试过吗?”
千翡眼中的焦点慢慢地涣散,“我尝过的,夜不能寐,恨不得将自己一刀一刀剐掉才能泄愤,然而仍旧无济于事,自己死了能换回什么呢?什么都不能,白白地便宜了仇家,呵呵呵,只能够煎熬地活着。”
“那种感觉,我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千翡抬起头来,手抚在小腹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不想,我不能让自己再受一次,我受不住的,所以你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我不是不看重这个孩子,我不想等他生下来,看到的是那样一个母亲罢了。”
贾郎中不知道为什么,从千翡说话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不肯让人窥见他的表情,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着声音问道,“那若是,少夫人既救不回江少爷,又因此痛失爱子呢?”
“……那大概,就是我的命了吧,人怎们能,去跟自己的命斗……”
千翡声音缥缈,这个问题她也在心底里问过自己,她大概会不甘心,会痛恨世间的一切,可终究,除了认命,又能如何?
命?又是命……,为何总是说那是命?当真只能够认命了吗?当真只能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接受这种命运了吗?
“呵呵呵呵”,贾郎中口中忽然冒出一串诡异的笑声,刺耳,尖锐。
千翡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笑够了,贾郎中之前的不屑表情变得略显狰狞起来,“不就是命嘛,我就不信了,除了认命,还就没有其余的选择了!”
“说起来,江少爷也算是对我有赏识之恩,在晋西,也没旁人肯让我诊治,少夫人这一走,我怕是又要没生意了,不若少夫人将我雇了去?让我也能赚些银子如何?”
“若是能请到贾郎中,自然是我的荣幸。”
“小人姓贾名清知,少夫人唤我名字即可,我可没那么多讲究”,贾清知随意介绍了一下自己,“少夫人既然要出远门,这该做的准备自然不能少了,江家家大业大,药材怕是不缺的,我一会儿开一张单子,少夫人让人备足便是。”
千翡一一应下贾清知提出的要求,又询问了可要给他些时间做出行的准备,毕竟去京城一趟时日可不短,贾清知兴许要安排安排。
结果贾清知两条袖子一甩,“我孤家寡人一个,有甚好准备的?不过是一些用惯了的药材针石需要拾掇拾掇罢了。”
贾清知回去拾掇了,千翡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贾清知是个有故事的人,千翡前世跟着江离然学了不少看人的眼光,他分明医术极佳,却行为不羁,颇有些愤世嫉俗的意味,因此贾清知才会任由那道伤疤占据他的面容,又吊儿郎当地肆意开价,并不认真地做他的郎中。
就是连千翡怀了身子这样的事情,贾清知都敢由着性子隐瞒不说,只因为千翡说了他不爱听的话。
这样的人,该是受过伤害的,并且是不可磨灭的伤害,才能将一个人骨子里的桀骜,打磨得不伦不类。
在千翡决定要去京城的时候,她的脑子就一刻没有停止过,京城她是要去的,孩子她也是要保住的,这一路上路途遥远,最好是能有一个大夫跟着,并且医术要出众。
千翡几乎都没有考虑,便想到了贾清知,这个让江离然认可医术的郎中,越是有着反骨的人,越是容易被勾起兴趣,尤其是在引起共鸣的时候……
“小姐,千臻少爷让人来问你,可是已经准备好了?”
千翡转过头,嘴角浅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百灵立刻退下去让人传话,其实他们也早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小姐一直拖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如今,总算是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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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晋西的时候,江家和夏家两家人,一路送行到城外,夏夫人几乎要哭昏过去,曾经送儿子出远门也就算了,如今连女儿也要远行,她都恨不得自己能缩吧缩吧钻到箱笼中跟着一起上路算了。
千翡的身子虚弱,本想跪下来给长辈们磕头的,长辈们却一个都不让,她只得无奈地笑着同他们道别。
不想让长辈担心,千翡脸上全然是轻松的笑意,甚至还能同爹娘说两句笑话,只是除了她,谁也笑不出来。
江夫人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千翡如今的状况,本该好生静养休息才是,却为了江离然千里迢迢奔波,一想到这个,江夫人心里对夏家就是满心的愧疚。
只是夏夫人都是理解的,还宽慰江夫人,她这个女儿啊,性子倔起来是谁也劝不住的。
登上了马车,千翡回望了一眼依依不舍的亲人们,扬着唇角同他们招了招手。
车帘放下的时候,晋西青灰巍峨的城墙一点一点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让千翡的唇角也一点点地落下来。
两世加在一起,千翡还不曾离开过晋西,本以为重活一世,她便可以如鱼得水,用上一世的阅历和经验潇洒地活着,却没想到,如今要踏上的,是一条前途未卜的道路。
可她并不害怕,在前面,有江离然等着她,身边有哥哥陪着,千翡心底凝结着勇气,没经历过又如何?她已是察觉到前一世的时候,若是没有江离然,她兴许仍旧在宋家苦苦地熬着,江离然从艰难中救过自己一次,这一次,也该轮到她来英雄救美了……
……
上京的路已算是晋西的人比较常走的,一路都能够寻得到驿站,且因着时常会有官员经过,这些驿站都建得不错。
千翡这趟出行,江夫人唯恐她路上不周全,开了库房,恨不得将江家的所有家底都给千翡带上,甚至想专门再派一辆马车,驮一车的银子跟着才好。
对此,千翡心里甚是感激,却也有些啼笑皆非。
银子是要带的,千翡想要救回江离然,其中的打点不可或缺,可也用不着把江家的整个家底都带上。
只是江夫人不肯委屈了千翡,好一番相劝之后,两人才达成了共识,带出来的银子却也十分可观。
于是一路上,几人的吃住都十分宽裕,千翡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行事举止都十分小心,一有不对劲的地方,赶紧请贾清知过来瞧瞧,倒也不曾出什么乱子。
“阿翡,我们出晋西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消息,想来,应是让你知道的。”
千翡看向夏千臻,表示自己有在听。
“胡凤玲死了。”
“……”
“有人在城中偏僻的一处小林子里发现的,仵作已是验过了,确实是胡凤玲。”
千翡隐隐有些寒意,这个时日该是暖和的时候,她却拢了拢衣衫。
胡凤玲告了江离然一状,才使得江离然被抓起来问罪,若是想洗脱江离然的罪名,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告状之人撤销诉状。
然而这个机会,看样子是没有了,三皇子做事果然干净利落,一点儿后患都不留。
夏千臻见千翡已是明白了其中的关联,便不再说这个了,然而他们进京的目的明显,却是需要好好儿商议的。
“江离然曾经同我说过一些有关三皇子的事情,我也打听过一些,对于他对三皇子如此看好,心里仍旧有些疑惑,三皇子行事手段如此毒辣不说,在朝中的威望也远远及不上二皇子,他为何如此执着呢?”
二哥哥的疑问,千翡知道答案,可她现在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