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在后面喊:“小子哎,找那些殷实的大户人家偷,千千万万别糟蹋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啊。”
我没吱声,继续往前走,心里叽咕着:狼就是狼,就算你戴上一顶礼帽,那也做不了君子,穷讲究个啥呀?
虽然这么想,但进了村子之后,我还是翻墙进如了一户门庭高大的人家,躲在暗处,确定没人出入后,便瞅准了鸡窝的位置,猫腰过去,打手就捏住了一只鸡的脖子。
那只鸡倒也听话,只把翅膀挓挲开来,忽闪了两下,叫都没叫一声,就咽了气。
回到洞穴后,我用炭火把鸡烤了,香喷喷的气息引得自己也涎液直流,但我强忍着,走到仍卧在角落的老狼跟前,撕扯着肉丝,喂起它来。
老狼吃着吃着,竟然流起了眼泪,泪珠如豆,浑浊凝重,沿着它窄长的面颊咕噜噜滚下来。
我心里一阵翻涌,很不是滋味,差点也跟着哭起来。
一看我这样,老狼停下了嚼动,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流眼泪吗?”
我说:“你是不是也要死了?”
老狼嘴角一翘,那是它在微笑,说:“死有啥好怕的,难的是活着。”
“活着多好呀,还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我扬了扬手中的烤鸡。
老狼用前爪挠了挠脸颊,说:“吃只是为了活着,可活着不是为了吃,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
他说:“像我这样活着,就是一种折磨了,也多亏了这些年有你陪着,所以……所以……”它欲言又止。
“你想说啥?别吞吞吐吐的。”
“以后你就明白了,再说吧,咱们这都是缘分,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来还,还上了,也就两清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就说:“你是不是吃鸡给撑糊涂了,乱说啥呢这是?”
老狼前爪撑地,半蹲了起来,眼泪已经风干,双目炯炯望着我,说:“天机不可泄露啊,有些事情只能靠你自己去悟。”
我说:“我才不想费那个脑筋呢。”
“草,白白调教你了,还让你偷着去读了那么多的书,竟然还是这么顽劣不化。”
“你还说我顽劣,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有点儿怪。”
老狼说:“小子,实话告诉你,在这座山上,只有我一只狼了。”
“以前很多吗?”
“是啊,我们一个大家族,很兴旺的。”
“那他们都去哪儿了?”
老狼叹息一声,黯然道:“都被杀了,祸害了。”
“谁有那么大的本领?你们那么凶,竟然能杀了你们。”
“就是山下的那些人呗,他们有枪有炮,一个也跑不了。”
“那你怎么就活下来了。”
“那是因为我有法宝。”
“啥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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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岔开话题,说:“你以为我活下来就好了,其实很煎熬,想一想从前的大家族,回味一下兄弟姐妹在一起的欢乐,心里就痛,就想着倒不如一起死了爽快。”
见我不说话,它说:“我今天吃了你亲手捉来的这只鸡,也就心满意足了,实不相瞒,我也该走了。”
“你要走?去哪儿?”我天真地问。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那我也跟你去。”
老狼摇摇头,说:“这不行,我之所以创造你,收留你,那是想留下最后一点血性,我们狼家族的血性。”
老家伙,我才是个七岁半的小毛孩,咋懂那么高深的道理,我心里想着,张嘴从鸡架上啃下了一块肉。
老狼看着我大口大口吃肉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说:“你记好了,一定要收敛你的野性,不能太逞强,不要太血性,要不然,你也很难活下去。”
我咽下口中的鸡肉,问它:“你的意思是,你走后,我还要待在这个山洞里吗?”
老狼摇摇头,说:“不,你下山去吧。”
“去哪儿?我娘死了,那个爹也死了,谁肯收留我?”
老狼靠近我,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我脸上舔了舔,说:“我早就给你想好了,去找给你这身皮囊的爹娘去。”
“你的意思是……是……”
“对,他们会收留你的,因为你这肉身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他们会认为你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至于你的心,你的灵魂,他们是看不到的,只要你不说出来,没人会知道。”
我看看老狼的脸,不像是在嬉闹,心里竟难过起来。
老狼伸长脖子望了望洞口,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除了他们,你还真没有亲人可投奔了,但你不会孤单,因为你比阳间的人,多一个世界。”
我怔怔望着老狼,云里雾里。
老狼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赶紧把那些肉吃完了,咱们这就动身走。”
“去哪儿?”
“你该去的人家。”
“何必那么着急呢?”
“不行,迟了就来不及了。”老狼说着,站了起来,不知道从那儿叼过一把锤子来,递到了我面前。
我接过来,问它:“拿锤子干嘛?”
老狼仰起了头,张大嘴巴朝向我,说:“把右上侧的那颗最长的牙齿,给我砸下来。”
“你这不是胡来嘛,把牙齿砸下来,以后还咋吃东西呢?****都塞得慌,你知道不?”
“我吃了你弄来的鸡,一辈子入口之物的定数就够了,来,你砸,留在我这儿已经没用了。”
“就算你急着去阎王爷那里报到,豁着牙也不好看呀。”
“草,我又不是拖着自己的尸首去报到,你懂个屁!”
“可你砸下来,又什么意思呢?不就一颗臭烘烘的破牙嘛。”
“熊玩意儿,让你砸你就砸,别跟我顶嘴!”老狼来了火气。
不识好歹的老东西,敲掉你半边脸可别怪我!我在心里骂着,举起锤子,比划了比划,猛地砸了下去。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一道亮光闪过,在洞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在了快要燃灭的火堆旁。
我被吓蒙了,锤子落在了脚面上,都没觉得痛。
老狼满嘴是血,噗噗喷着,它走过去,弯腰捡了那颗放光的牙齿,拿到眼下看了看,竟然还咧嘴笑了,说:“小子,你砸得还挺利索来着。”
不等我说啥,它接着说:“你不是问我别的狼都死了,为嘛我还活着嘛,就是它,就是这颗牙帮我多活了这么多年。”
“那不就是一颗牙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