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进飘绮阁时,被门槛儿绊了一跤,先是赵长镜,连带着许程、孙攸一块儿滚。摔得倒也不疼,就是懒得起来,于是三人从门槛一路爬着进了大厅。
厅里布置了十多张桌案,围着中央一个花台排开。大厅出乎意料的雅致,四面檀木纱屏作隔,花草是梅兰竹,酒壶是鹤嘴揽月鼎,糕点用镂空青瓷碟儿装摆,就连陪坐的姑娘都是清新婉丽,落落大方。若不是二楼观景廊上悬着一连串写着花名的木牌,他们真要以为误闯了哪个世家的宴会。
“哪来的叫花子,也敢往花儿堆里闯。”门僮见他们滚了满身雪,拦着不让进。
赵长镜站起身,晃了晃她的钱袋子。
“有两个臭钱了不起,今日客满了,恕不接待。”那门僮气焰不小。
赵长镜正想说什么,被抢先一步。
“阿銮,不得无礼,来者是客,请进来罢。”赵长镜看见观景廊上出现个身影,长笛声顿时停了。
“多谢公子,不知公子怎么称呼?”看来那楼上吹着长笛的男子便是这里的主人了。
“在下姓褚,客人们赏光,称一声‘阁主’,几位请这边坐罢。”褚阁主指了指大厅仅剩的一张空案。
赵长镜道了谢,和许程孙攸一块儿入了座。许程此时酒醒了大半,孙攸还睡着,便只好让许程坐在中间照料他。
只见褚阁主在观景廊上拿长笛随意挑开一块牌子,道:“这便是今晚的花首。”牌上所写正是“杳儿”二字。
“不知这位杳儿姑娘有什么能耐?”旁桌的一位公子询问侍座的姑娘。照理说,赵长镜他们一桌也该有个姑娘,可三人挤一张桌子,实在容不下其他人了。
那姑娘笑而不语,只是替他把酒斟满了。
褚阁主笛声起,杳儿姑娘并非由阶梯移步,而是“从天而降”,她顺着一条丝带旋转而下,裙摆漫天飞花。她穿了一身水墨陶粉的衣裙,长发及腰,在花台站定后,莲步轻点,宛若惊鸿照影。
一曲毕,杳儿姑娘鞠躬致意,台下赞叹之声不绝,邻桌那客人道:“真不愧是花首!”
“今夜杳儿出题,赢家可与杳儿共度良宵,诸位请罢。”褚阁主宣布。
有意思,头一回听说花首娘子看的是恩客才学,这青楼不该是‘销钱窟’么?
杳儿姑娘含了一抹羞,道:“杳儿献丑。”
这厅里来得还真不是一般人,个个斯文风流,杳儿一出题,台上台下便是你来我往。
忽然,有人联了一句:“白日一地霜。”杳儿的题,不知怎么就被孙攸听进去,他这呢呢喃喃的下句说不上有什么意境,却也工整,无功无过的,他自己浑然不觉,继续趴在桌上睡,像说了句梦话似的,引得四座皆笑。
赵长镜和许程并不把这个当真,只是凑个热闹。赵长镜虽有些醉了,脑子倒还清醒,她总觉得台上的视线时不时往这边投来。
赵长镜突然发了心思,问许程:“这题对什么好?”
“朦胧烟竹朦胧厅。”
许程不过随口道来,却被杳儿听见,她转过头冲许程笑了一笑,粉面含春。
“诸位有目共睹,今晚杳儿姑娘该是我的了。”今晚一个风头极盛的客人春风得意。
“且慢,这阁主还没宣布呢。”另一个客人阻拦。
前一个客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衣冠楚楚,喝了点酒作势就要上台拉扯杳儿。
赵长镜一看生出一股豪气来,便也上台阻拦。奈何她身板儿弱小,加上喝了酒,那客人一推她就倒。赵长镜挨欺负了许程岂能袖手旁观,上台也推了那客人一把。这一推,好嘛,两人就在台上动起手来了。
待许程将那人收拾得差不多了,褚阁主才又在观景廊上露面。
“诸位知道的,在下最不耐烦闹事的客,二位,请出去罢。这杳儿今晚便判与,这位公子罢。”褚阁主信手胡指,落在了赵长镜头顶上。众人知道,褚阁主出了名的古怪,向来说一不二,其他人,彻底没了机会。
赵长镜白捡了这么个温香软玉,直叫旁人羡慕嫉妒恨。
可她心里只想笑,良宵苦短,她这一夜,注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