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弥儿忙又垂头跪在地上,“弥儿请求夫人原谅……”,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却自云紫月的脸上转了几转。又瞟向那夫妻二人,看他二人动向。
云万里顺着罗氏的眼光看着自己那只手,又看看月儿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不觉面露愧色,嚅嗫着叫了一声:“夫人。”
云紫月只觉眼前这一切是个可怕得不能再可怕的梦魇。如果再继续下去,会将自己带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泞的深渊,此刻,她只想远远地逃离。于是她一步步的后退,直到再听不到娘亲在风中凄楚的呼唤。
忽然她想起来了,二哥从小爱护自己,他会武功,从小自己因淘气,掉到井里过,昏天黑地的,在自己哭得声嘶力竭,以为就要死掉的时候,是二哥如神祗般从天而降,自阴暗的井底将自己救了回来。是了,她要去找二哥云程,或许,他能化解眼前这一切,一剑给肖弥儿一个了结,从此,云家又恢复从前的模样,一片欢腾……
云紫月只是一路茫然地发足向云程所在的那片竹林狂奔。完全没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陈五可终于确定云小姐脆弱的小心脏刚刚受过重创,忙和长姐商量一下道:“姐姐,我看紫月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我追过去看看。”长歌早已亲眼所见了这个妹子有化险为夷的本事,便微笑着颔首由她去了。
云紫月正沉浸在深深的忧郁冥想中难于自拔。忽地眼前一花,眼前猛地多出个俏生生的小美人来。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倭堕髻,眉目如画,浅笑盈盈。
“怎么,紫色的小月亮,几日不见,就不识得我了。喊你那么久也没应我一声,我嗓子都快喊哑了。”五可狠狠地摇着云紫月的小臂,夸大地道,只为将云紫月脑中那片糟透的记忆快速转移。热点转移的办法很管用的,前生她曾屡试不爽。
果然没多久,云紫月的气色缓和了许多。陈五可替她重新挽了发,扯好衣襟,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就在竹林里慢慢地行走间,云紫月也胸无城腑,将自己的一腔烦恼对五可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原来就是这么点儿小事。”五可老江湖似地叹道。
“你爹爹也有姨娘?”云紫月的月牙眼瞪成杏核圆又圆。
“你也看到我那些姐姐妹妹了,大姐姐,二乔,三锦,四绣,无垢哥哥,与我,我们都不是一个娘亲生的……算起来,除了母亲,父亲有六个姨娘,但现在父亲过世了,各位姨娘都四处分散,只留下我们呆在母亲身边。再说,你们家的事情简单多了,你没见我那些姨娘闹腾的,差点儿家破人亡……”
“难道每个人家里都要有姨娘么。一个男人一个妻子不够么?”云紫月小小的心脏承受不了,大大地抑郁了,难道往昔欢乐皆如梦,一去不复返了?
陈五可想给她洗洗脑,进行一番思想再教育。可想到她才十二岁,怕自己一肚子前世成人思想影响了她的人生走向。可她太过单纯,将来总是要吃亏的。正拿捏不准是否应该教她些人生指南时,前面不远,竹林深处一阵男子呼啸声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只见前面青竹枝叶相交错处,正有一个身法矫健的白衣背影在舞剑。那道敏捷的身形随着剑光,腾挪转身,舒展回旋,翩若游龙,飞若惊鸿。动作是如此的潇洒俊逸,如骏马飞跃悬崖,如白鹤展翅飞渡寒潭。上午的阳光透过斑斑竹影斜映到那团飞舞的白影上,白衣飘飘,翩然若仙。
陈五可第一回看真人剑舞,她于武术一途,纯属白痴。但不管是花拳绣腿也好,还是杀人致命的招术,没想到影视中的那些特技镜头,由一个真人版古装男子舞出来,竟是这般的飘逸,好看。她不由看得痴了,直到那舞剑的白衣男子罢了剑舞,纵身跃到她们眼前,她仍未从痴迷状态中醒转过来。
那白衣男子见云紫月满面泪痕,狭长的凤眸闪了闪,心间暗自窃喜。但仍揽住紫月的肩,颇为疼爱地道:“月儿,可是受了委屈,告诉二哥,是谁欺负了你。待二哥去与你出气。”
“月儿,他竟然是你二哥?”白衣男子侧身与紫月说话间,陈五可终于看清了白衣男子的真实面貌。心间方才对舞剑男子建立起来的好感顷刻间烟消云散。原来这白衣男子不是别个,正是那来京路上将自己摔下马来的锦衣恶劣男。白衣男子闻听有人说话,侧头目光与五可相撞。眼中时才如春般的温暖瞬间化为两把噬血的寒光刀,狠厉地刺向五可的芙蓉面,厉声道:“你到底是谁,竟有翻天覆地的本领,来云府找我……”
“二哥,她是我在回程中认识的好姐妹,是柳姨的女儿陈五可。你别这么凶嘛,会吓到她的。可儿,你没事吧?”云紫月见陈五可与自家二哥云程怒目相向,眼中暗藏刀枪剑戈,单纯如她根本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大清早的,却是怎么了,云府上下,没有一处不嘈杂,没有一处不烦恼。
“月儿,你先去竹林那边等候,二哥有话问这陈五可。”云程目光冷冷然瞪视五可,手握剑柄,陈五可冷哼一声,这厮还真拿抬举自己,拿自己当女妖了,还要拿剑砍了自己不成。
“紫月,这便是你口中的好二哥,向来都是拿刀弄枪的与人相对么。若是这么喜欢打斗,为何不去边关前线冲锋献阵,保家卫国?却在这里拔剑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区区小女子,可真真吓坏了我啊。”五可夸张地以手拍胸,做惊惶失措状。那灵活的大眼,却偷瞟这古代劣质暴躁男。与我做口舌之争,你还不够段数,就不信你一堂堂七尽男儿身,会自悔形象地对我一届小女子舞刀弄枪。
“二哥,你不要乱搅一气好不好,可儿是我要她来同我一起来寻你的。爹娘一大早就因了那肖弥儿在芙蓉堂外吵得不可开交,你快去看看吧,二哥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将那肖弥儿弄出府去,你没见识那肖弥儿的厉害,如果她一直留在云府,咱们家会鸡被她闹得鸡犬不宁的。”
“父母的事,咱们做儿女的是管不了的,月儿,你做好你为人子女的本份,爹娘的事,自有他们自己解决,咱们莫要搀和。”云程紧抿了双唇,阴郁的目光掠过斑斑竹影不知望向何处。
“二哥,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是平日那疼我爱我的二哥么?你不管,我去。我不能由着那贱婢胡搅蛮缠下去,我不能看见母亲伤心,不管不顾。”说罢云紫月撅着嘴,哭着跑了。五可狠狠地瞪了云程一眼,正要跟上。那云程却已高大的身躯拦住了她小巧的身子:“慢着,我倒是小瞧了你,一个小小商股庶女,为了攀高枝儿,竟然搭上了顾家这条线,顺藤摸瓜找上我,但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不要因为我那日拦惊马时抱了你,便动了歪念头。枉想着嫁我为妻。你且记住了,就凭你这种货色,给我的侍妾提鞋都不配。”
听着听着,陈五可情不自禁地无语看苍天,她不知道眼前这自大狂云二公子是不是太过自恋了些。自己什么时候给了他错觉,让他误会自己看上他了。她越为之气结,却越发一脸的风清云淡:“莫不是当日云二公子路拦惊马,便对小女子一见钟情。做梦都要求娶?若不然公子今日何出此言?”
“你——”那云程被五可这句话,气得七窃冒烟,手指五可,却无言以对。
陈五可微微一笑,怡然道:“当日公子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着实感激不尽,一直思无以为报。却也不至于以身相许。咱们至今日也不过匆匆两面之缘,公子何谈小女子对公子动了歪念,这要被那些有心人听了去,小女子日后有何颜面见我未来相公。你又如何向自己未来妻子交代?公子莫不是染了风寒自己都不知道。还是去外面寻个医馆好生看看,莫要在小女子面前胡言乱语,日后被我这周身染满铜臭的商股之女轻看。”
那神情倨傲的云程虽被陈五可几次三番抢白,却难得的阴晦的面色缓了缓:“那你一路追踪我到云府却是为何来?”
晕哪!想不到古代也有大尾巴狼,是真能装。五可暗自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是人品超群呢,还是比别人生得高大英武,我陈五可要一路追踪你到云府?一切都是巧合好不好。尽管她千般不奈,仍一脸恬淡悠然,好脾气地交代:“我长姐是顾相府长媳陈长歌。我与母亲入京是来投奔长姐。母亲柳氏原籍山东,与你母亲红喜姨是同乡好姐妹。在此次进京途中重逢,一路相伴而行。行程中,母亲曾言道要在京城买一住宅,红喜姨言道她知有一家宅院要出卖。我母购宅心切,因此今日便急急忙忙来寻红喜姨,商议购宅之事。谁想却在此处巧遇你云二公子。”
云程的目光闪闪了,却停留在五可颈间垂下的那块蓝田玉上“那你颈间玉佩做何解释?”
“这是云伯母送与我的见面礼。”五可的面色颇不好看,伸手摘下颈间玉佩,“公子若是喜欢,却是拿回去。我本无多大功劳,受之有愧。”
云程面色一红,赦然道:“云某也没别的意思,只因我幼时,母亲曾言,带了这块玉的女子,便是云家儿媳……”
“那小女子越发要不得了,”五可终于忍无可忍,将玉佩高高掷过头顶,刚好打到云程的脸上,甚是疼痛。云程虎狼本性暴发,正要横眉立目对五可发作一番,不想五可先他一步发飙。极其愤慨地举起手来,指着中天那轮红日道:“小女子陈五可今日对天发誓,此生嫁猪嫁狗,嫁禽嫁兽,也绝不嫁与云程这等恶男子为妻,如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云程自唇畔逸出一声冷哼,顺口接道:“我云程娶牛娶马,娶夜叉娶驴,也绝不会娶那妖女陈五可为妻,有违此誓,五雷轰顶。”
二人各自气势汹汹地言表心志,却想不到,晴空里忽地闪过一个惊雷。陈五可与云二公子的心头,不由各自颤了两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