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长歌小姐呀,我这心里就骄傲着呢。她从小就是我手把手学会的走路,是我看着长大的,一直到她出嫁。”顾妈妈的手无意识地抚弄五可额前的刘海,眼光变得迷离而慈爱。仿佛回到了陈长歌咿呀学语,扶床走路的美好时光。那时候,她们和夫人都年轻,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李妈妈在一旁也不禁翘起嘴角:“长歌小姐是个侠义心肠的孩子,自小儿就聪明伶俐。每回见着凶奴欺负老实憨厚的奴仆,她都要亲自过问。要么是辞退了那凶神恶煞般的,要么罚那凶神恶煞般的银钱给那老实憨厚的,像在堂上断官司的的官老爷。断得叫众人心服口服。若不然,顾相国那年遭人陷害。青琛姑爷逃到咱们家来,巧不巧的撞到大小姐的绣房里。又逢那些官兵闯进来搜捕。若不是大小姐机智,将那顾姑爷女扮男妆了出来。唬弄走那些官兵。又怎能结下这段奇缘……”
顾妈妈含笑接道:“想着当日我还想笑,那顾姑爷一个循规蹈矩的书生,慌不择路时钻入大小姐绣房。把我吓得呀,只囔着叫晴云,暖雪快快打了出去。顾姑爷打躬作揖的,就差点没给我这老婆子下跪,说若是放了他出去,陈家也会跟着遭大难。慌得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大小姐出来了,听姑爷说是顾万年之长孙,便言说是忠臣之后,然后便叫暖雪带他去换了女装,可怜那顾姑爷,堂堂一男子汉,竟被涂脂抹粉的,打扮成一闺中大姑娘。你还别说,顾姑爷长得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和小姐站在一起,真真是从画上来走出来的俩个仙女儿。若不是我们知道,藏了顾姑爷那双大脚,简直分不出男女来。”
“我记得那时官兵冲进园来,叫嚣着说有反贼逃进陈园,定要大举搜查,将陈园的各个脚落搜个干净。连我家用谷草垒的鸡窝都给翻个底朝天,都没有翻出一根头发丝。那些官兵刚走,晴云暖雪就哭着喊着找老爷夫人,说是大小姐要寻短见!”李妈妈想起前尘往事,也觉好笑。
“李妈妈你当时不知细情,咱们家小姐那是有勇有谋,当时就盘算好了。她慧眼识人。见顾姑爷谈吐文雅,一表人才,我们商人之家,难得遇到这等好男儿。于是,她便用了点小小的心思,见顾姑爷头上有钗,耳上无环。说是怕人怀疑。你说巧不巧的,顾姑爷是个有福气的,偏偏在左耳上生了个天然的洞。耳舱,老一辈子说这样的孩子一辈子不缺粮食。”
李妈妈笑叹道:“于是小姐把夫人给她的将来要陪嫁的玛瑙耳环给顾姑爷带了上去。这顾姑爷哪里知道,他躲进小姐房中避难,却让我们小姐把她一生算计了进去。”
“可不是,那顾公子避过这场大难,便换了衣裳,洗去脂粉,说些感恩戴德,日后图报的话。便要走人。小姐见这顾公子如此,只是怔怔地瞪着姑爷不言语。顾公子往外走,还没到绣房门口,大小姐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向自己胸口就刺……我和晴云暖雪慌了手脚,晴云暖雪慌忙去叫夫人,我按住大小姐,那顾公子回头来,大小姐才悠悠哭道,自己救了顾公子一命,自此闺誉却毁,从此没脸再活于世。”
柳氏迷迷糊糊中听闻李妈妈和顾妈妈讲起长歌旧事,不由得也眼开了眼,接着笑道:“那长歌哪里是要自杀。分明是相中了你们大姑爷,她一个大姑娘家无法言说心事,只能如此,晴云和暖雪从院外来一番哭天抹泪的狂嚎,把我吓得魂飞魄散,那晴云暖雪也没说明白。我连头发都没梳就哭天抹泪地和老爷奔过去,人家正用袖子掩了脸在干号。你姑爷在一旁傻站着。涨红着脸,那手半伸不伸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老爷只道是你们长歌大小姐被这公子爷占了便宜,才要用钗自尽的。你老爷也不分青红皂白,上去扯过来顾姑爷,也不分前胸后背的,便是一顿毒打,直打得长歌尖叫着上来拦挡……”
“如果不是长歌小姐用身体护住顾姑爷,恐怕今天的顾姑爷不是现在的面目……”陈妈妈和顾妈妈想起当日顾青琛被打得鼻轻脸肿的模样。不由笑得响亮。
五可听得着迷,扯着柳氏的手臂摇晃:“母亲,那后来如何了?大姐姐自尽了没有。那大姐夫没被父亲打死么?”
“你这个糊涂丫头,若是你大姐姐自尽了,大姐夫被你爹爹打死,哪还有今日的相府长孙,和少夫人?”柳氏伸指截了截五可的脑门子,边笑道。
“夫人,五小姐可是聪明伶俐着呢,她这一问,只是让我们多笑一笑。”顾妈妈笑着给五可解释。
“你这老货,守着哪个便开始偏向哪个,我哪里不知道五丫头是故意有此一问。你长歌大姐姐知那顾公子心高气傲,若是此时走脱了怕是日后难说婚事。见你爹爹打的地方也不过是外面皮肉,并无大碍,是以,拖延了一会儿时间,才哭哭啼啼地上来说明此事。并言明,顾公子已戴了陈家祖上传下来的玛瑙耳环,那是她的陪嫁,她不会再另嫁他人。若不然,还要以死明志。那顾青琛鼻青脸肿地呆立在那里,甚是滑稽,他竟不知自己着了长歌的道儿,楞了半晌,竟被长歌的言语感动,赞了一句好刚烈的小姐,然后拿出家传玉佩做了信物。两下定了亲。”
“长歌小姐那年才十三岁,两年后,被贬在海南的顾万年回京,升为相国。不到两月便派了人来陈园求亲,长歌小姐风风光光的出嫁,十里红妆,不知气死多少山东女儿家。”李妈妈自豪地道。
“你个老妈子无知啊,”柳氏垂泪道,“你可知,一个商人之女嫁与相国之孙。你老爷又没个功名在身。纯纯正正的寒门高嫁。我与你老爷若不拿出一大半的家业给她做陪嫁。将来可不被顾府之人看扁了去。咱们陈家,在山东这一小块地界是屈指可数的富豪,到了京城那花花世界,也只是一般人家罢了。”
顾妈妈,李妈妈细想想,长歌小姐这几年所受的委屈。不由齐声道:“夫人说得是。”
“当日长歌年纪尚小,只晓得嫁一如意郎君,甜甜蜜蜜到老。殊不知顾家祖孙三代,光是大姑爷这一辈,就兄弟三个,姐妹两人。只有大姑爷,和二小姐顾深雪是嫡出。其余的二公子顾青春,二小姐顾浅霜,三公子顾青河都是庶出。而青琛的爹,长歌的公公是顾相的庶长子,偏偏顾相爱极了他。嫡妻嫡子们嫉恨得紧,这其中厉害,也是长歌嫁过去多年后才省得。这女子出嫁,若是高门低嫁,做为媳妇可以在婆家趾高气扬。寒门低嫁,只能伏低做小,俯首贴耳,要不然,何时才能混出头。幸喜你长歌小姐聪明,懂得看人脸色形事。今朝又一举得男,总算扬眉吐气了,要不然,你们不晓得,她那盼孙心切,急红眼了的婆婆,早已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她那婆婆早已给姑爷预备了两房妾室,三个通房丫环,若不是长歌寻医问药,这许多年,终于有了信息。你们姑爷待她一心一意,只怕她的日子越发难熬。”
李妈妈,顾妈妈不由得深为叹惜。想想自家夫人当年,也是家境殷实人家的小姐。门第高过陈家许多。自嫁入陈家,幸喜没有多事的婆婆管着,一切都由柳氏自己做主说了算,原想着举案齐眉到老,却没想到老爷是个招蜂引蝶的花心鬼,是以,夫人在有了长歌后便冷了心肠,一心一意经营陈家了。
五可耳听柳氏的话,不由得胆战心惊。自己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再过一两年就到了议婚的年龄,她真想携了柳氏所说的嫁妆嫁一个憨真赤诚的男子,相依相伴一生。可是,就目前的形势,似乎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