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孽障不已随她而去么?”陈俊恒猛地睁圆了眼。
“岂止是活着,还被夫人供奉为五小姐,闺名唤做五可,日日和二姨娘学诗学画的,好不得意呢。”
“柳氏,你欺人太甚。”陈俊恒怒极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竟然差点晕了过去。
“老爷,”三姨娘扶住陈俊恒,轻轻抚摩他的脊背,慢慢扶他坐起,“她还说五小姐最是个聪明伶俐的,等明儿带了五小姐进京去顾老相爷的府上。见见长歌大小姐,要给她争个好前程。”
“真真气死我了。”陈俊恒终于吐出一口气。“快去将这两个贱人拿来。”
“老爷,这且不说,近日来看管前门房的单小二,发现在前门外石狮旁,总有个秀才模样的人在向园中探头探脑,已盘桓了几日还不见走。这单小二是王管家带出来的,可是个出了名的机灵鬼,就装做是园子外头的人跟他搭讪。
只周旋了几句,便哄得那秀才便说了实话。自言名叫秋月寒,本是沧州人士。来山东寻自己的妻子谢氏秋娘,并女儿秋可儿。
他说谢秋娘因为嫌弃他是落地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便自己携了女儿来到山东。他沿路打听,听人说妻子女儿住在白云庵,便到白云庵云打探,白云庵的静慈师太便告知此处。”
“……”,陈俊恒忽觉五内绞痛不已,又被人死死地扼住了咽喉,只能手指门外,瞪着眼,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姨娘望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唇边闪过一抹嘲讽的笑,“老爷,三锦,四绣才是您的正经女儿,您可要给她们当家做主啊”。
那是个晴朗的午后,五可正闭日在怡春居外的春凳上小憩,就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粗声地唤:“五小姐,你快起来。快些,老爷和夫人急着要见你。”
五可蓦地睁开了双眼,一个身材高大,左脸上长了一块黑色胎记的陌生丑妇正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五可一惊,条件反射地唤了句:“崔妈妈,春纤……”
“别找了,她们都自身难保了,还会管你么,明白事的,就快跟我走吧。”丑妇冷冷一笑,携了五可就走。因为眉间那块暗色胎记的映衬,那笑容在五可的眼里显得别样狰狞。
五可试图挣扎了一回,可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哪经得起丑妇的如钳的巨掌。索性由了丑妇将自己夹在腋下,口里却不忘提醒:“我说妈妈,虽说老爷夫人急着见我,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你总该让我换了衣服,穿了鞋袜……”
“果然是只巧嘴的狐狸,怨不得夫人被你哄得晕头转向。老爷说了,横竖快些把你带到。”
丑妇哪里容她分辩,像老鹰提小鸡一样,将陈五可带进了陈家正房,陈老爷的居处——荣喜堂外。
五可自妇人的腋下探出小脑袋,发现荣喜堂外站满了人,却都如泥雕般肃穆而立,不发一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关自己的。陈五可暗自思考。一直听说陈老爷病势沉重,柳氏怕自己的出现刺激到他。所以虽然让自己进了陈园,做了五小姐,却始终不曾让自己来喜荣堂来拜见。如今,看这形势,一定是有人告诉了陈老爷自己在园里的事,所以陈俊恒病猫要发威了吧!或许是三锦四绣又去告自己私会陈无垢的状,陈俊恒要从重处罚?
她正在胡思乱想,不防丑妇早已进了门,猛然将她抛倒在地。她挣扎着要起来,丑妇又给了她一脚,她只好屈膝跪了下去。
好疼!五可抬头,很生气地白了丑妇一眼,丑妇却不理她。早已闪开身规规矩矩站在一众婆子中间。
五可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珠,四下瞧看。喜荣堂还真不小,尽管四周站满了乌鸦鸦的人群。竟然还能腾出场子让自己跪。喜荣堂的正座上,坐着一个面色腊黄的中年男子,由三姨娘搀扶着,一脸怒容。侧座上是柳氏,望望自己,又看向陈俊恒,惶恐地唤了一声“老爷,”似有话要讲,陈老爷却哼的一声将脸地转向一旁,不去看她。
那一定是陈老爷了,可儿的爹爹。五可躬身磕了个头:“女儿五可拜见爹爹。”
五可这个动作一出,陈老爷立马大发雷庭,嘴唇哆嗦,颤着手指着五可骂道:“你怎么还不死!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杂种,竟敢管我叫爹?来人哪,给我乱棍打死!”
柳氏重重地喊了声 “老爷,”言语间有些愠怒:“老爷莫不是病得胡涂了。她是老爷与那谢氏秋娘生下的女儿,谢氏虽然对老爷做下那伤天害理之事,但妾身怜惜这孩子是老爷的亲生骨肉,为免老爷知道生气,我就私下做主将这孩子接了回来。妾身知道,老爷为这个生我的气,可我还是不能让老爷的骨肉沦落在外受苦受难。”
三姨娘抚了抚陈俊恒的背,眯眼瞧着柳氏笑,笑得有些古怪:“夫人怎么就知道这孩子就是老爷的亲生骨血。才刚进门几日就被封了五小姐,穿金带银的。老爷,这小贱人的命,竟比我们三锦还金贵着呢。那苏州锦,我们三锦十三了一次没上过身,夫人却巴巴地拿出来就给她做了身簇新的衣裳,您看夫人是不是有点胳膊肘往外拐。”
“三姨娘,这里可是你乱说话的地方?”柳氏沉声喝道。三姨娘却如同没听到一般,冲着人群中喊道:“王管家,让单小二把人带进来。”
一个圆脸的胖子应了一声出去。喜荣堂内除了陈老爷和三姨娘,其余的人都面面相觑,末了都回身盯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