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洗手间,白石千快速的拧开水龙头,双手捧起一簇清水洒在脸上,像面团一样来回揉搓了好几次,他才停了下来。
看着镜中凌乱的头发,和那张愈来愈陌生的面孔,他努力的调整呼吸,压住内心的恐惧。
是的,刚才又做了噩梦,这些天他始终摆脱不了梦魇,常常梦见自己的很多种死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断绝呼吸,那种惶恐压抑的情绪不断的侵蚀着自己。使那张原本秀气的脸蛋,日益憔悴苍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或许没等我死,就会彻底疯掉了吧。”白石千看着镜中消瘦的脸庞,自言自语道。
白石千,二十岁,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据说是九代单传。这是他已过世的妈妈说的,至于老爸则是在他两岁时离开的,不是死于意外,也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正常的死亡。
父亲的死亡正是他噩梦的源头,他家族的先祖们都很短命,根据族谱和祖册的记载,一般寿命都在23岁左右,最高的没活过25岁的,最低的19岁便早早离世。
他很怀疑,这个短命的家族为何能延续下来?
同时也十分痛恨父亲,为何要把自己生下来,接受这个不公平的命运。
的确,他恨父亲的自私,既然明知无法照顾他们母子二人,为什么还要延续这毫无意义的生命,让一个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感受不到父爱,让母亲一个人承担压力,最后操劳过度郁郁而终。
当母亲离世前,告诉他家族事情的真相后,他始终不肯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认为这是母亲神志不清说的胡话,他也去过医院检查过,身体机能与常人无疑,没有任何疾病很健康。
渐渐的,他把这件事藏在了心底,为了母亲的遗愿努力学习,并考上了本地大学,目前是扬州大学中文系,大一的学生。
可是最近这些天,死亡的噩梦一直纠缠着他,压抑的令他喘不过气来。
还要四天,就是自己二十岁的生辰,或许那将是长眠的日子,他有那种特殊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散发十分强烈的信号。
“逃不掉,这就是命吗?”
白石千看着镜中的影子怔怔出神,他似乎看了自己的未来,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间狭小的房间内,等邻居和警察发现自己的时候,早已是腐烂发臭的尸体,人们皱着眉掩住口鼻低声的议论,投来的目光只是诧异和厌恶,没有人会他掉一点眼泪。
滴答!
脸上的水珠汇聚滴落,清脆的声响将白石千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抬头看了一眼洗漱台上方的万年历数码挂钟。
六月二十八日,十九点四十三分。
这已经是他噩梦缠身后,足不出户待在家里的第五天了,至于学校那边他已经顾不上了,自从上个周末回家后,他再也没去过学校一次。当一个普通人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死亡,怎能安稳的继续在学校上课,这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在这种煎熬下,他的内心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卧室的闹钟早已被他摔碎,那秒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在他听来更像是死亡的脚步,一步步踏在他的心头。
那么沉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白石千拿起毛巾擦净脸上的水珠,看着镜中的自己,莫名生出一股怒火和烦躁,他用毛巾不断擦拭脸颊,直到那张苍白的脸被磨红了,才将毛巾握成一团,丢在了洗手台上。
“这世界如此不公,那么不如直接毁灭了更好!”白石千心底在愤怒的咆哮。
对现实咆哮抱怨的人,往往是弱者的表现,对情感的一种宣泄,他们没有能力去改变现状,心中却又不甘接受现状,恐惧当下。
然而这一次,世界似乎在回应着白石千。
房屋似乎在摇晃,房顶有灰尘粉末簌簌的往下落,白石千明显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动了一下,然后在短暂的数秒后平静下来。
屋外,一片嘈杂和喧嚣声,有人站在楼下大喊:“地震了,地震了……”
随后,便是楼梯道咚咚的脚步声,很多人六神无主的往楼下跑去。
白石千喉结不由得蠕动一下,他不自信地低声道:“地震?刚才我只是在心底随意抱怨了一句,不会真的这么邪乎吧?”
哗啦一声大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刚刚平复的地面再次晃动起来,房门在“嘎吱嘎吱”地响,窗子也在响,屋内不时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地震了,大家快出来注意躲避。”
“快走啊,你倒是快啊!”
“瞎了眼没看见前面有老人,别推我!”
“儿子抱紧妈妈,不要怕!”
“……”
女人在叫,孩子在哭,宠物狗的也在乱吠,楼道内的动静更加大了,推搡谩骂中夹着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嚎叫。
白石千心中一慌,随后很快的镇定下来,或许他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心中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他走到卧室的床边坐了下来。
“如果就这样死于地震中,那倒也省事,不用每日计算着剩余的时间,活在未知的恐惧之中。”他心底这样想着。
房顶的石灰尘埃不断地洒下来,飘得满屋都是,白石千头顶也落满了灰尘,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一张老旧的衣柜倒在地上,里面的衣裤倾斜出来,底柜的诸多杂物散落一地,乱糟糟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石千感觉这段时间很长很长,地没有再动,一切都归于平静,房间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手心湿湿的很凉,额头上也冒出一层虚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原来自己在害怕,终究还是在恐惧死亡吗?”白石千心底暗暗想着。
强烈的震感消失后,楼下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不时的往自家房子张望两眼,却迟迟不敢上楼。不少人只穿了短裤背心,就仓皇的逃了下来,有人受了伤,有人抱着贵重的东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的嚷嚷、咒骂,还有女人和小孩的哭声,远处的狗吠依然不止。
白石千从窗户往下看去,引起他侧目的是,人群中,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怀里抱着比她还高的玩具熊,无论她爸爸妈妈在旁怎样的劝说,死死都不肯松手。
她的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痕,想来为了带上这只玩具,没少受到爸妈的责骂。
或许在大人眼中,这只是一只玩具熊,丢了可以花钱再买,可在孩子的世界里,它却变成了不可抛弃的玩伴。
白石千想起之前邻居间,争分夺秒抢着更早下楼,不顾昔日情分粗鲁的推搡叫骂,在看着眼前的一幕颇有感慨道:“在面对灾难和生死面前,或许只有小孩子才能保持澄澈之心。”
“哼,人类何时已经沦落到如此愚昧?”
一声不屑的质疑,让白石千吓得一惊,他转身环顾四周,可屋内除了他一人外,并没有其他身影。
“别找了,我在这呢。”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稚嫩,懒洋洋的语调,似乎说话的主人才刚醒,一副还没有睡饱的样子。
白石千循声看去,才发现声音是从脖子上挂着的石珠发出来的。
这平日里黑不溜秋的石珠,此刻竟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石珠中隐约有抹光华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