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天阶上,迢迢星河间。
仙人寥寥,杯酒惨淡。灰衣一袭,白纸一张。
陈归尘似已看穿了一切虚妄,眼里已经没有了茫茫星河,也没有了层层幻象。他死死地盯着那楼阁正中悬浮的一颗珠子。那珠子似虚似实却又玲珑剔透,时而紫芒闪耀,时而灰暗如夜,时而鲜红似血,时而耀眼如金。红橙黄绿青蓝紫,五色七彩流转更替。浑然不似凡间之物。
他右臂轻舞,手中朱笔迅捷如飞。似是那颗奇异珠子上飞起的一条条线条,飘飘然落在了笔尖,化作了宣纸上那一道道流转着的条纹。
一旁的柳老眯着眼睛,慈祥的看着作画的少年。少年挥洒下的一笔一划皆玄奥无比,笔法纷繁复杂,似是正在勾勒整个世界。仙人之境的柳老越看越觉得头晕目眩,最后直接撇开了头。
而陈归尘也是左手抚在脑门上,右手每勾一笔,左手便轻拍一下。不断地让自己忘掉前一笔,他手中的朱笔才能轻盈如蝶。
“呼!”
陈归尘终于放下了朱笔,闭上了眼睛。纸上的那些线条急剧地变动,待陈归尘再次睁开眼时,一只彩蝶跃然纸上。
只见那彩蝶羽翼舒展,翩翩然于茫茫白纸中,羽翼翕动,似是要凌天而舞,又似是要垂首低飞,翩然落入前方——宣纸底部那棵不起眼的小草上。
“请代我转交给铭韶小姐。”陈归尘捋起袖子,拿起那张画卷,把它递给了柳老。
“真的要走吗?”
“毕竟我已经在红尘中停留了这么长时间。”陈归尘望向远方:“该散去的,终将散去。这一切不过是一红尘闹剧而已。”
“不后悔?”
“毕竟我已逃避了这么多年。如今一朝看破,方知离尘境外,皆为虚妄。既为虚妄,我也留了虚妄于她,又有什么可以后悔的?”
柳老点了点头,接过那张图纸,便是随手一抛,任画而去:“既然皆是虚妄,那么有缘自能得到。”
“柳老你呢?”
柳老摇了摇头:“既然我已放弃仙位,心中自然不会存丝毫悔意。不然当时众仙各展神通,以各门各法逆流时光,怎么会留不住我?既然戏终散场,为何不演得痛快?”
两人互相拱了拱手,便是离去。
……
幻境内的天地似已被撕裂,天际开了一个大孔,无数的浓墨自外界涌入,在天际的裂口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巨大的漩涡又产生巨大的能量,不断地抽取着外部的幻影冲入这个世界。
天地似乎无法承受这些忽然涌入的一切,飞禽的啼鸣声,走兽的哀嚎声,山峦的呜鸣声,大地的怒吼声,河流的哭泣声……种种声音,汇在一起,就像整个天地的呼号声,传入杨执的耳膜,和他的记忆,意识搅和在一起。似是放了鲜肉甘泉,放了辣椒孜然的一锅美食,烈火让它们相溶,铁勺使它们拥抱,最终迸发出独特的香味,那香味融化在杨执的识海中,自然而然化为救命二字。这二字无比的沉重,似是寄托着整个世界的意识,压得杨执膝盖渐渐地弯了下去,最终盘坐于地,神思空明,似是和整个世界融为了一体,渐渐地消失不见。
似有一层金芒,掠过山川,掠过天边,掠过一个个躁动不安的灵魂,抚平着世界的创伤。金芒化作条条金框,一层一层,切割着投入这个世界的黑影,让这些黑影化作水,化作木,化作土,化作风,悄然地融入了这个世界。
金芒继续往前漂浮着,忽的似入了九幽,仿佛寻到了罪恶的源头。金芒一声嗡鸣,砸向面前那个通天巨峰,紧接着嗵地一声,金芒竟是被弹了回来,不过那响声却是由一旁那骑着五爪金龙的胖子那里传出的。
那胖子狠狠地盯着眼前那座似乎还在不停地变大的巨山,吐了口浓痰,大口喘着粗气:“该死的,两人合力居然也无法撼动!力量不够啊!”
那道金芒似乎听到了胖子的话,一阵颤动,道道金纹不断地拆分重组,似是引动了天际的漩涡,渐渐地漩涡之口扩大的速度越来越快,漩涡周围的雷声越来越密集。
不过这次漩涡的猛增却是让胖子激动的手舞足蹈。因为他看到,随着越来越多的黑雾涌入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黑雾被金芒所笼罩,分化,化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只有极少数的黑雾,被通天巨峰引入,化为巨峰养料。
通天巨峰似是不甘,伴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咆哮,巨峰增长的速度越来越快,巨峰变得越来越险峻,越来越非常人可攀之峰。
巨峰峰顶触及这漩涡中心,峰顶无风而晃,搅弄着漩涡风云,似是拼尽了一切也要顶破苍穹。吸尽天外一切养料。
忽的漩涡一阵震颤,阵阵灵力浓烈地似水源般自漩涡之口喷射而出,金芒与巨峰皆是一阵,尽使浑身解数意欲将其收纳。奈何那些灵力浑然不似凡尘之物,任凭金芒如何切削,那灵力依然流水——抽到断水水更流。金芒流转,化作树影,那水便流入树影中,摇身一变浑然似万年冰树,下一刻便散落为丝丝细雨,逃离金芒的条条框框。金芒呼啸,化作龙卷,将雨水席卷而入,雨水便是转瞬气化,融入风中,又借风力,化作瓢泼大雨,离了金芒,四散而去。金芒舒展,落入地面,化作无边大地,静等雨水落地,却在这时,地上巨山猛增,横向增长,长得越来越臃肿,不复奇险,却将地上金芒遮得严严实实。
那大雨落入巨峰,却是随着山体滑下,引得巨峰土崩石走,巨山似是变成了落汤鸡,大大小小的泥石流环绕周身。水夹杂着巨石泥土,落入了大地,融入了大地,渐渐地分不清落入大地的是泥土,还是水。
然而水终究是水,土终究是土,经过地下层层的积淀,水终于于地底析出,欲要逃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