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丁阳被一阵铃声惊醒,猛地坐起,下意识地去抓藏在枕头下的枪。
当丁阳翻身滚落床下,持枪扫视室内,望着空空如也的卧室时,心中一阵无力。
昨天一天都奔波不止:被警方跟踪盘问、费尽心思找到琪琪、与最不想见到的人碰面……令他多少有些疲惫,既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以至于昨晚很晚才睡着。突然被铃声惊醒,不免有惊弓之鸟的感觉。
电话接起,是老兵的。
老兵开门见山地道:“丁阳,豺狗出事了。”
丁阳闻言心中一惊,忙道:“豺狗?他现在在哪儿?”
老兵道:“情况不太妙,昨晚豺狗一夜未归,阿刀也不见了,手机关机,我怀疑豺狗跟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关,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出动了,我要你马上到我这里来,带上你的狙击枪,说不定能用上。”
“昨晚的事情?”丁阳心中诧异,可还没等他问话,老兵便把电话挂断了。
不明就里,可一想到豺狗可能有危险,丁阳还是义无反顾地马上动身。穿上衣服,拿了一只旅行包,匆匆将自己的装备塞进去,这才下楼到车库里骑了摩托车直奔昨天调包的咖啡馆,从柜子中将箱子取出,连同箱子一起塞进旅行包里。
一路飙车,二十分钟后便来到俱乐部门前。
刚好老兵跟几个神情冷峻的大汉从门里出来,见丁阳过来,二话没说,便招呼他上了停在门口的车子。老兵一边让司机开车,一边小声跟丁阳解释,丁阳随即大吃一惊,暗自为豺狗捏了把冷汗,
豺狗失踪,充其量只是让人提心吊胆,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人情不自禁地紧张。昨晚午夜时分,一家夜总会门前一辆奥迪车被人持枪抢劫,车上三人当场毙命。据可靠消息,三人全部击中要害部位,一枪毙命。
换句话说,车上三人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便被人干掉了。杀人者手法老练,枪法极准。得手后只将装有价值近千万毒品的箱子带走,其他东西连碰也没碰,整个过程来去如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地道的黑吃黑,杀人者极度冷酷,出手不留活口,非一般人所为。得手后,只取走需要的东西,其他一律抛弃,其心智极其坚定,再加上从出现到离开,不过几十秒的时间,连个正面的影像都没有捕捉到。
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警察局内部有老兵的“眼线”,可正是因为有眼线的透漏,才让事情越发扑朔迷离。原来警方早就盯上了那伙毒贩,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在毒贩交易时来个人赃俱获,便可以全面收网。
谁也没有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来,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用道上黑吃黑的手法,黑了贩毒组织的同时也黑了警方。问题随之而来,毒品交易因为毒品被劫,买家得知风声,悄然从警方的布局中溜掉。
贩毒组织因此阵脚大乱,可突如其来的劫案同样全盘打乱了警方的部署。趁着警方犹豫不决时,贩毒组织的头目来了个丢卒保帅,也从警方的监视网消失了,警方辛苦了大半年,只收获了三具尸体。
警方劳师动众,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为之震惊的同时,亦对那个“程咬金”恨之入骨。从昨晚开始,一场声势浩大波及全城的搜捕行动悄然展开,随着行动的延续、各种情报汇总,一辆可疑的车子浮出水面,而那辆车子,正是阿刀开走的。
矛头,不知不觉中指向了阿刀。
老兵和丁阳都心知肚明,阿刀这几天一直跟踪豺狗,以阿刀平日里做事谨慎的个性,这种事根本不用考虑。也就是说,如果这件事真是驾驶阿刀车子的那人干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豺狗。
原因显而易见,豺狗最恨的就是毒贩子。
丁阳并不知道豺狗平日吸食的毒品大半都是黑吃黑所得,在这一点上,老兵虽有耳闻,但是他不愿也不能向丁阳道出实情。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真是豺狗所为,他的行动已经令警方和黑道大为恼火,有可能腹背受敌。
与毒贩子势不两立,情有可原。
但与警方对立,却有些自不量力了,更是不智的行为,结局只能有一个,自取灭亡。
正是因为知道结局的可怕性,老兵这才破天荒地要求丁阳前来相助,希望关键时刻,丁阳的枪法能令警方有所收敛,不至于为了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胜利而动用武器,以至于使豺狗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车上,老兵接了一个电话,是阿刀的。
电话接起,老兵便眉头紧锁,神情有说不出的痛楚,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断了。
丁阳叹了口气,没有问,静待老兵自己开腔。
老兵点了根烟,大口大口吸着,一直吸到烟屁股,这才恨道:“豺狗跟警察干上了,******,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断了,竟把车停在黄浦大桥上了,还当着警察的面抽****,这不是找死吗?白痴,想死也不能这么个死法,好,我成全你,掉头,我们回去,不管他了。”
老兵痛心疾首的表情,似是将豺狗恨之入骨。
可是,丁阳心里却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老兵真实的想法。
爱之深,责之切。
每一个从兵营走出去的士兵,不论他来自何方去向何处,在经历了那些苦不堪言的磨难后,身上心上,都已经深深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痕,那是时间无能为力的印记,至死不渝。
老兵,上过战场杀过人。饮过敌血的老特种兵,怎么可能会轻言放弃?
可是,面对被警察团团包围的豺狗,他又能做什么?
放弃,有时,也是如此得艰难。
老兵眼中含泪,仅此而已。
丁阳情绪有些波动,出了会儿神,看着开车的老张犹豫了下掉头向回驶去,车速就像蜗牛爬一样。恍惚中,丁阳看向面包车中的其他人,却见他们无一例外地看着自己,那一刻,他心里突然有种明悟。
必须有一个人,去做点什么。
那个人,就是丁阳,只有他最合适,因为他曾经为了豺狗深入敌营。
其他人,无论心中如何愿意,有如何手段,都不足以让豺狗改变主意。
丁阳心里有义不容辞的感觉,苦笑着,取出怀中的枪,上了膛。但他没有将枪口指向任何人,因为车里的每一个人都曾是军人,他唯一能指的就是自己。但那不是他的性格,也无需如此,只能令军人蒙羞。
丁阳问道:“老兵,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豺狗会这样做?”
老兵点了下头,没有回答,泪光闪动。
丁阳吁了口气,因为这已经足够了。有些事,不必用言语来渲染。
丁阳道:“好,我们曾经为了他杀入敌营,这次我也可以,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让我放手去做,我一定会把豺狗活着带出来的。”
老兵听着,没有说话,眼泪却已夺眶而出。
车子停下,老兵等人一一下车,看着丁阳神情冷漠地上车,用一个标准的军礼作别后,就那样掉头而去,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以军礼目送车子远去,直至车子消失在远处。
老张突然道:“老兵,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老兵摇头,喃喃道:“不,在你们看来这一切也许很无情,可是你们知道吗,丁阳一直在寻找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只是想不到这个机会却是这样的。唉,为什么每个军人在离开军营时都要背负一些债呢?”
没有人回答老兵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他们也回答不了。
每个人心中都期望丁阳和豺狗能平安回来。
每个人都如标枪一样站在路上,遥望着远方的大路,不肯离去。
丁阳驾驶车子,沿公路狂奔着,他担心豺狗会坚持不到自己来的那一刻,他担心警方会沉不住气而采用武力,他担心黑道势力会因怀恨在心躲在暗处伺机报复……可是,忧心忡忡的丁阳,忘了一个问题,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不测。
赶到黄浦大桥时,大桥的交通已经完全瘫痪,路口设有“前方施工”的标示牌,还有警察在配合交警疏导交通。不明就里,肯定会以为大桥正在维修,但丁阳却晓得一切,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驾车闯卡,只会让警察留意,丁阳没有那么傻。
在将车停至路边后,丁阳在车里打开箱子,将枪组装好,塞进旅行袋中,取出一套单兵基本装备,就在车里换上,又在外面套上一件风衣,这才拎着包下车。
丁阳没有贸然采取行动,而是站在路边寻找时机。
一辆警车呼啸着驶近,丁阳见状心中大喜,这个时候,如此焦急赶至现场的警车,定是参与搜捕行动的警察。车内坐着的也许是一个“大官”,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乘坐这辆警车深入现场,并伺机行动,能否成功挽救豺狗,就看上天是否眷顾了。
丁阳,奔至路中。
警车急刹车停下,司机连同车里的警察还未看清怎么回事,丁阳却已经拉开后车门钻进车里,手枪顶在了神情愕然的警察胸口。只是让丁阳愕然的是,车里的警察,竟是昨天才有幸“结识”的何大队长。
丁阳暗道这么巧,这才道:“何大队长,真是对不起,我要上桥办点事,想让您捎上一程。放心,危害人民和国家安全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何大队长一猜便知丁阳此来,定是因为被围困的劫匪。
有心回绝,可面对丁阳隐含杀机的眼神,还有他手中的枪,心中寒意上涌。想起爆成废铁的箱子和那几张不下数次注解丁阳是一个极其危险人物的档案,以何大队长的心性,也唯有再次低头。
何大队长点了下头,知趣地连问也没问,示意司机继续开车。
那司机在丁阳进入车里时便觉察到丁阳来者不善,怎奈他虽身为警察,却是内勤,身上并不带枪,从后视镜中又看到何大队长被人用枪顶着,不敢轻举妄动。见何大队长点头,哪敢迟疑,忙启动车子,继续向桥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