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到达马里兰的乡间别墅时,已经是午夜了。简直没有提前通知简朴,说他会深夜赶回来,而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要深夜回来的,只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想念,想要回来睡,躺在简朴的身边,哪怕只是感受彼此的气息,也觉得踏实。
“主人,你回来了!”
值夜班的管家,连忙给简直打开带有视频监控的大门,简直的车缓缓始进。
简直的车停靠在别墅正楼的门口,别墅内的侍从们早已经出来等候迎接了。让简直没有想到的是贴金铂的门框处,简朴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门框,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呢。
轮椅被抬出来后,简直慢慢地偎身坐进去。简朴走到他的身边,刚要动手把羊毛毯盖在简直的腿上,简直的手便抓到她的手上,“你怎么也出来了?这么晚,还没睡……”微微垂下的眼,颤抖的睫毛带出一片慌张。
“觉得你今晚会回来!”
简朴任由简直握着那只手,另一只手抻了抻毯子。
“是吗?”
简直瞬间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看向了简朴,薄薄的镜片后,春水无痕。
“嗯,特别弄了夜宵给你。”
“小家伙乖吗?”
简直的肚子已经彻底挺起来,五个多月,胎儿已经成型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很清楚地看到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了。
对此,简朴一直希望能是个女孩儿,简直没有太多的想法,他怕简朴多心,并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其实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是简朴的……哪怕不是他自己的……,他也会爱屋及乌的。
“很乖,这几天频繁的动,我一会儿让你听一听。”
来到马里兰后,简朴的情绪也如这马里兰的乡村风景一样宁静下来,想着自己和时运的过往,荒唐是荒唐,却也是美好的,也是有爱的,只是……这些已经过去了,太过执着又有什么好呢?贺之龙介的身份就像一个警钟的敲响,他们是永远没有在一起的那一天的。
简直对自己的好,简朴不是感觉不到。有几次深夜,简直以为自己熟睡了,悄悄伸手过来,揽在自己的腰上,用指腹去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那轻轻的摩娑里,透着的温柔,是块铁也能被融化的,而白天……简直却会退到远远的地方,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他们是夫妻……,自己让简直捡了一个便宜爹做,简直都没有说什么,自己再冷冷地对待简直,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让我听?”
简直没太反应过来。
“嗯,先去吃夜宵!”
简朴抹过头去,这旁边还有不少侍从呢,她可不想让别人听到。
有如此优厚待遇,简直食不下咽,本来饭量就轻,这回吃的更少,在简朴的强迫下才勉强喝了一碗汤,匆匆上楼去了。
从深山里引来的温泉水,带着温热的气息,从水笼头里流出,不一会儿放满了整个浴缸。
“用我帮你吗?”
简朴像平时一样随意地问了一句,要是以往,简直一定会说不用,而今晚……,“你要是没事……”
话说半句,眼睛又垂了下去。
简朴发现简直其实是一个挺害羞的人。和自己开始时对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那时简直守在自己门口,一天八小时地不离开,一守就是一个多星期、小半个月,简朴断定简直的脸皮一定有铁皮厚,还派了时运去找简直谈,现在想来,这事只有可笑能评价了。
但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简朴看清楚了简直,这是一个基本不太懂得情感,又严重膜拜情感的人。他渴望有人疼爱,又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地拒绝,在兜兜转转中,却对自己产生了依赖。
简直见简朴迟疑地看着自己,一股失落涌上心头,却还是勉强地笑着说:“我自己就行。”
简直摇着轮椅默默地进入了浴室。简朴才从往昔对比中清醒过来。等简朴进去时,简直已经完全泡在浴缸里了,淡淡的中药味弥漫着雾气蒸腾的浴室。这中草药还是简朴找来的医生配制的。每一次简直沐浴时,都会泡上一些。据说对袪除湿寒很有好处。
简直听到简朴的脚步声,敏感地从浴缸中坐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快速地退回到水里。
简直这一起一退的动作,到是把简朴进来时的紧张心情逗没有了。
“怎么了?还怕我会非礼你啊?”
简朴好笑地说完,瞄了一眼脚下,小心地蹭了过去。好在地面都是上好的吸水石制成的,又配上了绝好的防滑处置,哪怕是像简朴和简直这样身体不方便的人进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就怕娘子不愿意!”
简直小小声地说完,简朴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你也有怕的啊?”
简朴逗着简直,慢慢走近浴缸。认识简直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简直也有脸色发红的时候,这个人哪怕是害羞,也是苍白如纸的一张脸,宣示着他的身体有多么不好。今晚被这浴室里的热气一蒸以及药物挥发时产生的作用,脸色竟红润得有些喜人了。
“是人……就有怕的。”
以前简直不信。简风行那么狠厉的人,他都没有惧怕。可碰到了简朴,——一物降一物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简朴又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简直,——这个她曾经看过无数遍的男人。
还是那张五官很普通,论不上英俊也不能说丑陋的脸庞。眉目中带出的温和,在这样有些暖昧的气息中,变得飘忽。亚麻色的头发有些潮湿,有几缕紧贴在头皮上,挡着宽阔的前额。薄灰色的唇紧抿,不知是紧张还是期盼,扭着紧的,已经转成了嫩红。
两条飞上去的锁骨,瘦的有些突兀,确是很配简直那清瘦的身体的。只是让人看了心疼。
“给!”
简直受不住简朴专注的目光,连忙把放在浴缸旁边的毛巾递给简朴,“帮我擦擦后背。”
“啊!”简朴愣了一下,接过了毛巾,简直已经转过身去了,把后背露给了简朴。
简直的皮肤很白,是一种不同于贺之龙介健康小麦色的皮肤和冷清洋纯黄种人那种有点微黄的牙白色皮肤不一样的颜色。简直的白是西方人那种奶白色,如玉一般光滑。脊椎突出,以中心线分出的肋骨也很清楚地突出。皮与骨中间好像没有一点肌肉似的,瓷娃娃一样,简朴有些不敢去碰。
“怎么了?”
许久也没有等到简朴的触碰,简直有些担忧地回过头去,却见简朴拿着毛巾望着自己的背发呆,心下一沉,“很难看吧?”
“什么?”
简直突然发问,简朴没有反应过来。
“我……很难看吧?”
不知是自己自私还是奢求的太多,为什么一定想着和别人去比呢?贺之龙介的身份如何的不合适,却也有着健康的身体和俊朗逼人的相貌,女人……都喜欢那样的男人吧。
“不,我怕……碰疼你!”
害怕简直误会,简朴实话实说地解释着。
“没事的,怎么会疼……”
简直低低地应声。
简朴笑了笑,没在说什么,把毛巾浸湿拧干展开后,在简直的后背上力道适中地擦过。
简直以手撑着浴缸,承受着简朴带着温柔的擦拭。
“舒服吗?”
“很好,谢谢!”
“你习惯什么样的手法,我可以试着弄一下。”
“没……”
简直顿了顿,“没有!”
“没有?”
难道以前洗的时候不擦一下吗?
“没有人给我擦过……”简直像是想起了什么,“噢,小时候我母亲好像给我擦过一次吧,把我抱出去后,就扔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孤儿院的门口?你的母亲?”
简朴不明白了。明明有亲人,为什么还要送简直去孤儿院呢。
“是啊,那一年我三岁,他们以为我不记得,其实……我什么都记得,我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偏偏记忆力好还长久,总是能记住很多东西,明明想忘掉大部分的……”
简直苦笑,又接着说:“你能看出来我是混血儿吧,我父亲是英国人,我母亲是偷渡到英国的越南人。我生下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医生说是终生残疾的,那个时候我母亲没有把我扔掉的意思,我只记得我父亲酗酒,醉了就打我母亲,我母亲总是偷偷地哭,后来,她认识了一个同样来自越南的厨师,那人很喜欢我母亲,但他……不太喜欢我,我母亲就把我扔掉了……,我理解我母亲,在谁眼里,我都是个拖累的,那时我太小了,断断续续能记住这些吧……”
只这些……简朴已经很佩服简直的头脑了,——不愧是被人喻为天才的。她自己也算记忆力好的,却是短暂性记忆力好,就是要考试前的一个月里,背什么东西都能背下来,考试后的一个月又会全忘记了。别说是三岁的事,六岁时的琐碎之事,自己都不记得了。
简朴的手掌带着温热,抚在简直的脖颈处,那里有一块骨头格外的突出,摸着却不觉得硌手。
这次沐浴的时间分外的长,等简直洗好,围着浴巾,坐回轮椅里去,简朴用一块干浴巾把他的头发擦干,两个人才一起回了卧室。
简朴平躺在床的一侧,爬-上床来的简直,小心翼翼地靠近到简朴的身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简朴,简朴笑着冲她点头。得到默许,简直凑近到简朴的腰处,把耳朵贴到简朴因躺着而显得越发突出的肚子上。
也许真是胎腹中的孩子能感受到简直的贴近,竟很给力很给面子的隔着简朴的肚皮踹出了一脚,——就在简直的脸刚贴在简朴的肚皮上。
简直几乎是立刻反弹了回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简朴。简朴笑得盎然。
“他……他真的会动啊?”
简直以前也听过这样的事情,却仍是觉得有些神奇。
“当然了,不会动就出问题了,他肯定不是个老实的孩子,才能动就这么折腾我,一定要是个女孩子,男孩子……我怕我会降不住他的。”
想起有些跳脱的贺之龙介,简朴难免担心。基因这个东西,是个比胎动更奇妙的东西。
“不会的,还有我呢!”
除了简朴,简直不以为自己能降不住谁。
“对啊,还有你。”
简朴一手抚在肚子上,一手抚在简直的头顶。如果能永远这样,虽谈不上是岁月静好,但也是现世安稳了。
简朴慢慢地闭上眼睛。
这段时间贺之龙介忙的可谓焦头烂额,只能把简朴藏到心内深处了,实在没有精力想着怎么和简直争斗、夺回简朴了。
贺之家正走在了风雨交加之季,随着贺之翼腾的突然死亡,追随着贺之翼腾的那股势力分化成了多股,交杂斗争,争得不可开交。
做为家主的贺之龙介不但要调停这些个矛盾,还要周璇外围的各种势力,最近又发生了贺之翔失踪一事,更是无头无脑,无从下手。
贺之龙介恨不得是自己失踪,那么这些恼人的事就可以彻底随着自己的失踪成了神马浮云了。最好的是还可以失踪到简朴的身边,一脚踢开简直,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贺之翔的经纪公司又打电话来问了。”
野平正男放下电话后,见贺之龙介又神游出窍了,便猜出贺之龙介在想什么了。野平正男想不太通,简朴明明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当然野平正男不否认简朴长得清秀娴雅,可是比简朴漂亮的也有啊,自己家的少主和简直怎么就会都看上简朴,还都是一副欲罢不能的样子,如何也不肯松手了呢。
野平正男摇摇头,重重地咳了一声,在贺之龙介终于注意到他时,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贺之翔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他能失踪到哪里,也许在哪个花天酒地里享受呢。”
贺之翔给贺之龙介的印象非常不好。简朴和自己在延海被绑架的事与他肯定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贺之翔送给简朴的那个东西,就是贺之家族徽上的图案,也正是这个在日本祈福物上随处可见的图案,才可以证明着贺之家庭漫长的历史以及曾经和现在的辉煌。
贺之翔当初的这个举动,就是通过简朴,对自己的一个试探,没想到自己果然有了强烈的反应,他们一定以为自己想起了什么,才会迫不急待地下手的。
所以这次贺之翔的失踪,自己难免有些解了暗恨的意思。巴不得贺之翔再也不要出现,最好死掉。要是贺之龙介知道现在贺之翔生不如死,怕是还会要再次感谢一下花开吧。
“不会的,少主,贺之翔是一个行事小心的人,他不会在失踪这么长时间里还不联系他的经纪公司的,他对自己的这份事业还是很重视的,毕竟他以私生子的身份熬到今天这个地位也是很不容易的。”
野平正男就事论事地分析着。
“那你说……”
在贺之龙介眼中,贺之翔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根本无需浪费他自己的脑细胞,野平正男提什么建议,他都会答应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一找,毕竟贺之翔也是咱们贺之家的人,也是贺之翼腾那部分势力和资产的法定继承人之一,再说贺之翔的失踪事关贺之家的名声和颜面,不做一做表面功夫,还是不好的。”
野平正男不愧是老狐狸一只,这个提法很好,贺之龙介立刻表示同意,这个表面功夫还是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