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海市中心医院,简直和简朴拿着各种体检单子从消化内科转到了妇产科。两个科室虽然只隔两层楼,但这段距离却跨越的好像一万公里,相差的完全不靠谱。
简直比简相更敏感一些,他已经隐隐预感到有什么突发情况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和计划之外。
果然简直和简朴刚刚坐到妇产科专家的办公桌前不到三分钟,天雷携空直降凭地而起,炸得简朴和简直焦糊一片。
“恭喜你,你怀孕了!”
专家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坐在轮椅里的简直,玩味的眼神特意地扫了扫简直的下半身,那意思有多明显,聪明如简直怎么能不了解。这种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他长到三十几岁,见的多了,修炼得抗击打力已经很强,却仍是觉得分外刺目。
简朴呆呆的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我……我怀孕了?”
“是的,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专家以为简朴是惊喜过度,女人在初听到即为人母时,往往反应各不相一,简朴的这种还是最常见的。前几天来的一位,差一点兴奋的裸-奔全科室。现代人结婚晚,生孩子更晚,三十八九怀上的,怎么能不兴奋。专家下意识地又瞄了一眼简朴的病历,嗯,二十九,马上就三十,又是一个高龄的。
两个多月?简朴算了算,一顿加减乘除下来,竟是时运消失前在医院的那次。时运啊时运,你走了还在我身上埋雷,你怎么不直接掐死我算了!
简朴大为光火,想着陪自己来医院做产检的是简直,而时运不知躲到哪个地方装驼鸟,就更气愤了。
“要是打掉……”
简朴的话才有一点苗头探出,专家就立刻给她打消了。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子-宫状态又不是很好,能有这个孩子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怎么能想到打下去呢,又不是十几岁二十岁的小年轻的,我想你丈夫也不会同意的吧!”
说完,专家又用那种目光扫向了简直。意思很明显,你要是同意,孩子肯定不是你的。专定的心里已经断定这孩子不是简直的,专家其实也很八卦,这个坐在轮椅里的男人到底……有没有让女人成为母亲的能力……
专家的话让简朴沉默了。简朴的心里本来也没有太多真想把孩子打掉的决心,她刚刚只是有了一点暗恨,可这暗恨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因为爱吗?
因为爱时运,更因为爱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做母亲的天性,她的手抚在肚腹 上,那里现在是一颗小豆芽,用不了多久,小颗小豆芽就会变成小豆丁了。无关于是谁给了这孩子的另一半,它现在在自己的腹里,就是自己的。
简朴的脸上慢慢有了柔和的光芒,带出了圣洁的慈爱。是的,她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融,勾连牵绊即可,管他父亲是谁。
出了医院,简朴还有一点神游状。来时被推来,去时自己扶轮椅的简直,嘴里夹出酸味。从他坐着的方向看简朴的腹部,正好一览无余。简朴思想里住着一个时运,已经不好清除,现在肚腹里又种下一个小时运,无疑雪上加霜。简直怎能不嫉妒不介怀。
“简直,婚约我们取消吧!”
停在医院的门口,简朴望了一眼医院正门上挂着的红十字标志,心头一暖,抚在肚腹上的手来回地婆娑了几下。身体里的这个生命,让她把之前一切的看不开,在一瞬间全部想开,什么爱与恨的,都是浮云,只有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才是星星才是月亮才是太阳。为了这个孩子,她也要振作。振作的第一步,就是结束所有荒唐的决定。
“我这就给史密斯先生打电话,让他重新办理遗产的问题,我本来也没想过要那些……”
“就像你本来也没有想过真要嫁我,却还是答应嫁给我,因为我在那些男人中,最不像男人,是吧?”
简直薄薄的银边镜片后,射出两道阴寒的光。简朴心头一颤。心事被洞察,还是不光彩的心事,简朴心虚地低下头。
孝顺的简朴不能违背她老妈那句“死了都要嫁”的铁命令,但无论和谁结婚都要尽夫妻义务,简朴不想,她害怕只要她一上床,眼前就会出现时运,她将永远无法摆脱这个魔障。简直却不一样……,简朴承认自己做得小人了。在这件事情上,她对不起简直。
“你有了孩子,就觉得我无用了,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婚姻是儿戏吗?你说结我就准备,你说不结我就抛掉,你当我是什么?你吃糖时剥掉的糖纸吗?”
简直质问的话语,伴着他微红的面容,打破了他一直以来温和平静的形象,还有那起伏着的胸膛,以及那胸膛里此时正剧烈跳动的心脏。
在医生办公室,听到简朴说有意打掉这个孩子时,简直有那么片刻是窃喜的,平生第一次天真,他以为简朴是为了他,可随之而来却是这么一个讽刺的结果。
“对不起,简直。”
如今这个情况,是简朴始料不及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弥补自己草率的决定带给简直的伤害。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婚礼已经定好了,我不想取消。”
外面一阵寒风刮过,简直瑟缩地往西服里钻了钻。简朴这才注意到自己和简直这样站在外面已经有一会儿了。
“我们回去在说吧。”
简朴说完去碰简直的轮椅扶手,简直先之转了一下,闪开了简朴的手,执拗地说:“我现在就要说清楚。“
“你受不住寒,起风了,这里冷。”简朴不理会简直的刻意躲闪,又一次伸手过去。
简直狠狠地看了简朴一眼,绷紧的身子又松了下去,轻叹道:“简朴,你要我拿你如何是好?”
简朴愣了愣,没太懂简直话里的意思,却听简直说:“走吧,你有了孩子,受凉也不好。”
简朴的心惚恍了一下,不敢细想,推着简直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简朴和简直刚到家门口,简朴手里的钥匙还没有插进锁孔里,就听到隔壁屋里传出来惊天一吼,“啊!”。
“是李苹!”
简朴一惊,刚想要奔过去看一看,那门却呼的一下子开了。李苹风一样地跑了出来,一手拿着验孕棒一手叫着“不好了,不好了……”
简直冷眼旁观李苹这个状态,嘴角挑出一抹冷笑,开口道:“恭喜李小姐,你怀孕了。”
“啊啊—”
李苹一阵惊叫,“你怎么知道的?”
“这已经很明显了。”
简直说完,不在去看李苹,和一旁正用佩服的目光看着他的简朴,继续着简朴之前未完的动作,打开了房门,先李苹和简朴进去了。
“真的?”
简朴紧张地问着李苹。
“嗯!”李苹肯定地点头,挥了挥手里的验孕棒,“变颜色了。”
“谁的?”
这个问题比上一次更紧张。简朴真害怕李苹说出来的名字是陈小谦,或者更可怕的是“谁知道谁的。”
“当然是薛瑞的,我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没有……那个!”
那个是什么大家都懂,就不明说了。
简朴很欣慰,也对,李苹疯是疯过,但在原则性问题上,立刻一向是比自己坚定的,如今的事实更能说明一切。
“简朴,我一会儿想去趟医院,你陪我去呗,我必须确定是真的我才能告诉薛瑞,免得大家空欢喜,如果情况属实,我和薛瑞的婚礼就要飞速提前,或是无限期押后了。”
李苹和薛瑞的婚礼定在三月中旬,要是李苹真怀了孕,按那个日期月份,李苹的肚子绝不是婚纱那种东西装得进去的。奉子结婚,一家三口共步教堂的好戏就可以华丽丽上演了。
听到李苹让自己陪她去医院,简朴苦笑,她很想说自己是刚从医院出来的,并且已经确定是真怀孕了,还是那个跑路的时运的,只是这话……却开不了口。
“好吧,我去告诉简直一声,你也回去换身衣服,外面挺冷的。”
“噢,好的。”
李苹转身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们刚才出去了,有事?”
“呃……,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种事注定瞒不住的。简朴也没有要瞒的想法。
“还要去医院?”简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你和李苹还真是好姐妹,养男人一起养,有孩子也一起有,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要不要现在订一个指腹为婚啊?”
简朴不在意简直的挖苦,人家说的是事实怎么能不让人家说呢。
有意思的是简朴和李苹到了医院后,挂的诊竟是刚才给简朴检查的那位医生,标明着妇产科主任的男性妇产科专家。
在简朴和李苹进来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怎么又来了?”
于是简朴只好在李苹的愕然中,承认了自己怀孕的事实。
李苹显然被个天雷惊震,竟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直到专家等得不耐烦地敲桌子时,李苹和简朴才反应过来。
出了医院后,两个孕妇相对无言。两个人的处境完全不一样,一个是理所当然并满心期盼而另外一个则有些凄楚可怜,或许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是凄楚可怜,别人却已经给她打上那个印记了。
“我真想杀了时运那个混蛋。”
李苹替自己的好友不值,咬牙切齿地最后总结到。
简朴已经默认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了,想咬牙也咬不起来,上火上到牙根都软,直到今天听了怀孕这个消息,才多少有些缓解。别的女人被抛弃后知道自己怀孕,一定会哭天抹泪吧,但简朴却在这上面找到了支柱。
“李苹,我想要这个孩子。”简朴转头望向车窗外的暖阳,刚好看到一个年轻妇女推着一个婴儿车闪过。车窗外的一地寒冷,好像都被这个温馨的镜头暖化。
“当然要。”李苹几乎是立刻声援,表态支持。简朴很欣慰。
“简直怎么说的?”
李苹现在替简朴担心的不是孩子的问题,而是与简直的婚约。
“我说取消婚礼,简风行的遗产都归他,我一分不要,但他不同意。”
简朴不懂简直,也猜不到简直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由不得他不同意,简朴,你就算给孩子找个爸,也得找个正常的啊,简直,他让人感到害怕。”
李苹已经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简直的了。这种感觉简朴也曾有过,但在上次被劫之后,简直出神入化地救了她和时运后,这种感觉莫明其妙地消失了。相反,简朴还有些同情简直,被简风行养大,又是那样的身体状况,一定……不怎么舒服吧。
“之前的决定是我做的太草率了,我已经伤害到他一次了,不能再……,这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简直永远温和的表情下,其实是一颗极度敏感的心,像今天……若不是亲眼见到他流露出来,简朴还不确定。
“你自己考虑清楚。”
李苹无法深说,这不但是简朴个人的感情事,还是简朴的家事,乱成一团糟,她要是在插一脚,真要不可收拾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阿姨吗?”
简朴怀孕这事,当妈的黄菜花总不能最后一个知道吧。
“过几天,等我想一想的。”
怀孕这事肯定是要和黄菜花说的,却不是现在。
简朴回到家时,没有在简直经常坐着的落地窗处看到简直,便试着喊了一声,“简直,你还在吗?”
许久没有人应话,就在简朴以为简直是离开了,客房里却传出简直的声音,“我在。”压抑着一丝痛苦的喘息,也伴随而来。
简朴连忙走过去,推开了门,“你怎么了?”
“没事,腿抽筋。”
客房里,简直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堆在床头的抱枕上,双腿平伸,盖着棉被。大体看起来无恙,可简朴却一眼望到简直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状。
“很厉害吗?”
简朴走到床边,伸手撩起被子,手还没有触碰到简直,简直低吼道:“都说了没事,别碰我。”
“什么没事,看你的样子都知道有事。”
简朴就不怕别人吼她,回瞪过去凶巴巴的眼神,手仍是摸到了简直的腿上。明明是在被子里,却冰凉的像铁棍一样。简直的腿也在触碰到简朴温热的手,肌肉反射性地颤了一下。
“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简直有些无力地低下头。
“真怪,坐着怎么可能好。”
虽然不知道简直的病情具体是什么,但是抽筋这东西,一但开始,到停止,这个痛劲都会持续很久。
简朴顾不得许多,手摁在了简直的腿趾处,按反力扭着,这种急救的方式,简朴上大学的时候学过。
持续了有三分钟,简朴才松开,又试了试简直的腿温,摇了摇头,“我去弄块热毛巾,敷一下可以缓解痛楚的。”
简直没说话。
简朴弄好热毛巾后,把简直的腿裤往上卷了卷。
那是一双瘦弱到有些干瘪的腿,几乎寻不到成块成缕的肌肉,苍白的肌肤紧贴着骨头,直愣愣地躺在那里,任由简朴摆弄。
简朴没心情细看,她专注在抽筋给简直带来的痛楚上,小心地把热毛巾敷到了简直的小腿上,并在小腿下铺上了一层保鲜膜。
简朴的一举一动,简直尽收眼底。简朴还是第一个在看到他的腿时,不流露出任何异样目光的人,就像看一个正常人的腿,而不是一双完全变形、异样丑陋的残怪肢体。
简直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感,复杂地涌动。
“这样能缓解一下,我去给你灌个热水袋,你是着凉了。”
这么一忙,额上竟见了汗。简朴随意地抹了一下,起身就要出去,却听到身后一直沉默的简直说:“简朴,孩子留下来,我们也结婚,好不好?”
“什……么……”
简朴回头,正迎下简直望向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绝决地逼视,让简朴无法摇头。
“婚礼,我不想取消。”
简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任性与执着,之前,他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
“我……我想想!”
简朴避闪开简直的目光,不敢等简直再开口,逃一般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