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一走,整间屋子又陷入空荡荡的寂静里。
时运全身裹在棉被之中,还觉得冷。明明是晚夏的天气,这种冷是极不正常地从体内反出的,绝不是简朴所想的感冒发烧之症。
时运心里很清楚,几个月前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几天的事实还是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后遗症。每一次犯头疼症,都会引来这种发寒类似于高烧的症状。体表高温,身体里寒冷如冰。
扒着床头,勉强把简朴放在床头的药吃了几粒。每一种都是双倍的服下。根本不指这药能起多大作用,只想着发烧药吃多了,犯困的症状肯定是会有的,但愿在药力的驱使下,可以早一点昏睡地过去。
步入宴会现场的简朴捥在冷清洋的胳膊上,脸上带着浅淡端庄的笑,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潦草,心里免不了记挂着时运那只家养小兽。出来的时候,时运冒着泡泡的眼睛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自己在家行不行啊?
简朴身边的冷清洋,至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
简朴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简朴没有穿他送的白色旗袍款的晚礼服。简朴与人打招呼时,把陈总叫成王总。简朴明明不喝白兰地,却随手拿起的酒杯里装着的就是白兰地。要不是自己手急眼快地给换了果汁,现在的简朴不一定醉成什么摇曳样子呢。
甚至自己一本正经地向其他几个人介绍简朴与自己的关系是男女朋友时,简朴还笑着回应,点头称是呢!
直到别人用那种暖昧、艳羡、了然、猜疑的……各种复杂目光深究,说着般配的话时,简朴才如梦初醒般地慌忙挥着手否认,“我哥开玩笑呢,冷总是我哥哥,怎么可能是男女朋友?”
那些人怎么肯信,笑问着为什么姓氏不同?简朴这时到是反应奇快了,连忙说:“我随母姓,他随父姓!”
这解释的……却也无可挑剔了。
那些人都看冷清洋,冷清洋没有承认却也没有确切地否认。这个看似玩笑的事,也就不了了之的过去了。
之后,简朴精神了不少。她不敢再放松警惕了。她也是怕了冷清洋了。
谁知道这家伙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还能做出什么惊天雷地之事。小心,一万个小心。
好在之后并没有简朴想的那么严重。还是自己多心了。冷清洋刚才之所以那么做,应该是想点醒自己,别浑浑噩噩的才对。可他那点醒的方法,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啊。
果然十几年过去了,看着什么都变了,其实那本质,还是那个本质。
小时候简朴就觉得冷清洋做事太过浓重墨彩了,再看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更加确定了有多远躲多远的想法。
在简朴一再声称不舒服的情况下,冷清洋终于肯提前把简朴送回家。时间也接近午夜了。
冷清洋一直把简朴送到楼下,简朴一点没注意,这次门口的保安竟没有拦下他们,做什么登记的狗屁事。
“不邀请我上去坐一会儿吗?”
冷清洋笑得颇有深意。简朴忽然有一种冷清洋什么都知道的念头,又迅速把这个念头拍下,觉得是自己多疑了。冷清洋又不是福尔摩斯探案集。
“今天太晚了,改天吧,哥,我先上去了,你回去的时候开车小心!”
简朴故作的镇定全是破绽。冷清洋也不指出,点了点头说:“晚安!”
简朴如蒙特赫一般,仓促一笑,也道了一声晚安,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冷清洋始终看着,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楼门深处,他的头才缓缓抬起,看向了那间亮着灯的窗户。
那灯是一直亮着的吧。自己来接简朴时,它就是亮着的。以简朴的习惯,绝不会出来的时候不关灯的,除非……
冷清洋的眼睛一闭一合间,闪过一道残忍璀亮的光,很快又消失在黑暗里。整张脸很快恢复了淡漠如初。好像刚才的那道光只是夜幕里的流星划过,与他毫无关系。
“时运,你好一点儿了吗?”
简朴几乎是扑进屋子里的。开了门后,甩了鞋,连拖鞋都没换,随手关上门,直奔了卧室。
“疼,不……不要……不……,放了我……我……我没想……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做什么……做什么……社长,我……我不要……不要……去日本,不要……”
断断续续的呼喊声,从卧室里传出,最让简朴惊讶的是那呼喊声,不止是汉语,竟还夹杂着些许的日语。
用日语喊出的部分,零星破碎带着焦虑紧张,竟有些撕心裂肺的痛苦。
“时运!”
简朴跑到床边时,床上的那人像个蚕蛹子一样,裹得严实合缝,好像要把被子当成皮肤一样,与身体结合成血肉一体。
惟一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表情惊恐、面色苍白,汗如雨浆,简朴只看一眼,便觉心惊肉跳。
“时运,时运……”
知道这种情况必须把时运叫醒,却又不能叫得太过,否则会起到反作用,把人吓个失心疯可就不好了。
简朴虽然相信以时运的性格,不太可能被噩梦吓得精神失常,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把噩梦里的人抱到怀里,用手轻轻地拍时运的后背,“时运,醒一醒,我回来,时运……”
“不要,简朴,不要离开我!”
渐渐的,怀里的人总算平静下去。由噩梦里的惊叫转成了正常的呢喃,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睛。
“要不要喝点水?”
简朴抚过时运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低声地问道。
“嗯!”
时运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微微地喘息,应着。简朴伸手够到床头处的水杯,还有小半杯。一点点地喂到时运的喂里。
喝了些水的时运,清醒了许多。还在唇角扯出一丝顽皮的笑,“金主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有去门口接你。”
这坏小子,才刚好一点儿,就有心情说这种混帐话了。简朴微嗔,那个抱在怀里的头却开始拱上了。
“时运,你会说日语?还说的很好?”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有的时候我说日语和英语比国语说的好!”
时运吐吐舌头,眯起斜长的眼睛,很有些失落地说:“金主大人都不记得我说的话……”
“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做为一个中国人……”
简朴刚想用爱国主义教育,好好教导一下时运,以掩盖她确实忘记时运说过的话的事实。却不知怎的,猛然灵机一动。万一时运不是……中国人呢……,但很快简朴又把自己这个想法推翻,低头看了一眼偎在自己怀里还在趁病揩油吃自己豆腐的小兽。无论从哪里看,都像个中国人,怎么可能不是呢……。
这家伙就是崇洋媚外了,思想必须修正修正了。等他病好以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他的道德修养层次,改正一下他邪恶的不良基因,只知道吃女人豆腐,撒娇耍懒,这很不好啊很不好。
时运那只变种章鱼手,竟然趁着简朴思考具体给时运按排什么课程的时候,伸进了简朴的小礼服里。
简朴内牛满面,心底有一个声音拼命地叫嚣,课要提前,要提前,要提前……,最后喊出回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