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一朝经蛇咬,十年怕井绳,昨日教训犹在眼前,赵家老爷那更是痛定思痛,此次赵大小姐的四位跟班,显然是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那等身材、相貌,一个个虎背熊腰,鹰视狼顾,来往路人看一眼都心里发怵,更别提其他心思了。这四位见小姐一上来便跟眼前的小子拌嘴,都当看戏一般浑没上心,直到千金小姐都气得手舞足蹈指挥他哥几个上了,临前的俩汉子方才气势汹汹赶上去。原以为三两下便可轻松解决,然而这两位好汉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般人物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竟被那臭小子左突右撞冲了开去!连片衣角都没拽着不说,两人还差点摔了一跤,大街上众目睽睽看着,这以后还怎么混,怎一个羞恼了得!
牧云拉着小兰正死命往巷外冲,连回头看一眼的机会也不留下,他深知此刻生死攸关,那四人的实力实在太过强悍,自己对其中之一尚可,以一敌四?那不用说了,逃命要紧。一切都太匆忙,待到牧云冲出巷子口,却正巧迎面撞上一人,那人“啊哟!”一声,倒飞而出,“哗啦啦”撞翻街边一溜摊铺。
“妈拉巴子!哪个不要命,瞎了狗眼!”那人被撞飞十数尺,亏得生得魁梧肉厚,没片刻便骂咧咧爬将起来,一脸狼狈,扶正盔帽,却见对面那小子愣愣望着自己,当即怒不可遏,拔出腰刀便朝他狠狠砍去。
“云哥!!”小兰看傻了眼,见那寒光闪闪的钢刀朝自己这边呼啸而来,下意识叫起来。牧云亦是一凛,忽地想起此人乃是真定县出了名的辣手捕头,身子一绷,卯足了劲又往北面跑,堪堪避过那一刀。路上行人纷纷,有不少尚未知晓发生何事,木愣愣已被牧云撞飞数几,他便如一头发了癫的疯牛,这一路过去吆喝叫骂不绝于耳。
在真定县,皇甫盛几乎是土皇帝般的存在,还从未碰到过这等狗血之事,眼下如此狼狈怎能不让他恼羞成怒,偏生方才那一刀还被牧云轻松躲过,众目睽睽之下,皇甫盛已是忍无可忍,只见他抄着钢刀往牧云远遁的方向大吼:“老五,老幺!给老子把那小杂种拦下!老子要活刮了他!!!”
这下可苦了牧云,真定东街即便繁华如斯,却也禁不住天罗地网般的抓捕,前有狼后有虎,赵家恶丁与官府捕快的围追堵截,即便是隐在人堆里的黑衣女人也禁不住替他捏把汗。那牧云也实在脚力非凡,硬是左突右冲闯开一条血路,眨眼功夫便出了北门,看守北门的四个倒霉小卒,被紧随其后的皇甫盛一通烂骂,他们能拦住牧云才有鬼,直到皇甫盛到时,尚有二人将一妇人堵在角落调戏。
再说牧云,好家伙出了北门更是一路飞奔,其势半分不减,眼看前方如小兰所说一片密林已近在咫尺,料不到东北面“咚咚”声大作,牧云一眼看去,但见飞骑绝尘,那一队人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这愣神功夫,呼啸声轰然盈耳,一柄长刀已架在脖颈之上,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喝道:“小贼厮,且站住,本大王有话问你。”
牧云抬头,暮光晃眼,那人生得面目狰狞,浑身散发着一股腾腾杀气,虽然说话随意,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那柄丈余长刀便能顷刻要了自己性命,此人不比城中那等外强中干之辈,必定是个十打十的杀人恶魔。牧云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直觉,这一刻,似乎唤起了他沉睡多年的幼时旧梦,许多金铁交鸣、马嘶人吼的血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从脑海中飞掠而过。
许是见了其身后更有数十个神情一般凶恶的大汉,牧云感到身后的小兰正浑身发抖,似乎要不了片刻,他便要软倒在地。定了定神,牧云握紧小兰的手,朝那领头人点头道:“这位大王,你问吧。”
那头领遥遥望了一眼真定县城门楼,又低头扫视牧云:“小子是真定人氏?可晓得真定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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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盛此番发了狠,不抓到羞辱自己的臭小子誓不罢休,那人的眉眼唇鼻已深深烙印在他心头,无时无刻不在焚烧他心中那熊熊怒火。真定县响当当的“辣手捕头”,又岂是浪得虚名!他深知真定往北地域开阔,自己刻不容缓的驾马而去,那人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果然,在那片密林边缘地带,他一眼便望见了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身影。亏得尚未进入树林,不然还真不好找了!皇甫盛暗叫一声妙哉!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偏偏来!但旋即,他又忍不住惊“咦”一声,勒马驻足,他那两个随从亦是眼疾手快,堪堪在马嘶声中收住去势,一人惊道:“头儿,快看,那有一票人马!”,立即另一人跟道:“不好!是北山那帮马贼!”
皇甫盛看了两眼情势,浓眉已敛起几分,再听两个随从大惊小怪在耳边咋咋呼呼,忍不住微怒起来:“马拉巴子,你两个怂包,怕个逑?”
“这,这……您仔细着瞧!那得不下百来号人呐!我的老天,他们、他们敢这么大张旗鼓下山?!是要造反呐!?”
另一人更为直白,拍马转身,嘴里慌慌张张道:“大事不妙,我得回去禀报县尉大人,快做防备!”
“防备个屁……”皇甫盛低骂未已,偏过头去,只见那人已纵马绝尘,心里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耳边“咻”一声,远远就见那人背中一羽,应声落马,就此呜呼哀哉。直吓得另一个随从面色煞白,傻愣愣望着自己。皇甫盛顿感头疼,沉下脸来,轻喝道:“看到拉吧,这便是自作主张的下场!你要活命,便听老子号令行事……”
“是的……皇甫大人……”那人哆哆嗦嗦道。
大人个屁,光杆一条,真叫起板来还不够那帮野狼塞牙缝的。皇甫盛眼看那一队人马快速往自己这边赶来,心中直道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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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就这么被无情杀害,那人纵马落背、中箭挣扎、鲜血与惨呼,如片刻盛开的妖异紫莲,历历在目,深深刺激到了牧云心灵中那片薄弱,他突然不顾受制于人,蓦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背起小兰,撒腿往密林方向狂冲而去。
看守他的喽啰当真是反应不及,直待到正趋马前行在远处的头领回头瞪来,他方如梦初醒,立马叫上三两弟兄奋力赶上,心中却不禁望着那背影疑惑:老大未离开时你小子老实得紧,问啥答啥,怎么他一转身,立马变得跟猴儿也似!害得老子被老大瞪眼,奶奶的,等把你抓回来,老子要你跪下****喝尿!想是平日山中岁月乏味,难得乐趣,以至于这喽啰眼下去追牧云都能莫名臆想开来。
……
……
赵大小姐一路骂骂咧咧,好生不易挎着高头大马来到城外,着实过了一把骑马的瘾!她身边早已不止四个随从,早在之前东街追牧云时,暗地里保护大小姐的赵府卫士便加入了其中,奈何人多势众也不相干,大小姐的脾气那还真是绝了,怕是九头牛也拉不拽。硬是要骑马,硬是要抓到牧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才昨日受得心灵与身体的双重创伤,竟还有这等恒心,只可怜了那十来位仆役,一路战战兢兢护卫过来,还得回去挨老爷的骂,心理承受力俱已达到了极限。
自然,他们中不乏眼力敏锐之辈,远远只见那一幕:奔跑回来的捕快狠狠中了一箭,应声落马!这还了得,天地都为之一静,无疑是给他们已薄弱到极点的心房重重敲了一下,心里都只剩一个念头!保护小姐!快撤!
“好一只穿云箭!”
无奈赵大小姐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娇呼,以及那满脸的兴奋之色,瞬间便将他们心中残存的理智一一无情湮灭。什么反应都赶不上激情的威力,大小姐一马当先而去,已然傻眼了的赵家奴仆们便如一窝蜂般冲涌上去。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有钱人家自然是不缺死士,这一帮家奴显然非比寻常的忠心,赵大小姐却注定又要狠狠甩她老爹一耳光,诸人向前的那一刻,结局便已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