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黑云翻涌,诡谲波澜,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刻倾盆而下,山坡上卷起一阵阵大风,惊得那一片嬉戏玩耍的孩童作鸟兽散。
???????其他的孩子早已跑远,小山头上只余一对小男女,那女孩骑在一匹雪白的小马驹上,双手死死拽着马鬃,两腿牢牢夹着马肚,形貌颇为紧张,只可怜了小马驹,马尾尚被一边的男孩泼了命般死抱在怀里。那男孩似有惊人蛮力,任小马驹如何嘶鸣挣扎,偏生摆脱不了。
???????“下贱的死东西,还不松手!难不成让本小姐淋成了落汤鸡你才甘心!?”女孩衣着艳丽,短发娇俏,小小年纪便出落得极为标志,却是满脸凶恶地朝身后喝骂。
???????“小姐,临出门前老爷便仔细叮嘱不准你骑马。更何况此马虽幼,却生性暴烈,极易伤人,只怕我一松手,你还没淋雨,便已摔伤!听我一劝,快快下马!”男孩脸憋通红,气喘吁吁。
????????笑话,连你这等废材都能拉住小马,偏偏本小姐骑都骑不得?
????????女孩哪里肯信,骨子里又是极为傲慢要强的性子,男孩这话在她听来无疑是藐视于她,当下更为不忿,怒道:“你这狗奴才,只怕我爹却不怕我?再不松开,我让你回去天天浸猪笼!”
???????她话音方落,天际“咔嚓”一声,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劈头盖脸哗啦落下。俩人身上片刻便被淋了个透。那小马驹蓦然受了雷雨惊吓,狂嘶一声,摇头摆尾撒蹄往前狂冲,男孩眼看自己再无力阻拦,憋出吃奶的劲双脚一蹬,朝着女孩飞扑而去。
????????“啊~”
???????女孩只觉得背上一沉,腰身一紧,猝不及防的,一阵天旋地转,“噗”一声掉落在旁边坑坑洼洼的草地上,糊了一脸的泥水,一时间莫说哭,连叫都叫不出声,当真是狼狈不堪。
????????那小马驹终得解脱,在茫茫大雨中犹如梦幻的白烟,倏忽不见了踪迹。
????????男孩将身体支起,想到落地时亏得自己反应够快,堪堪将女孩护在了胸口,刚想松口气,却看到压在身上的女孩正满目怨毒地怒视自己,那眼神不善,直让他头皮阵阵发麻,不禁小心翼翼道:“小姐……”
????????女孩咬紧银牙,已顾不得形象,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握着的拳头狠狠打在男孩小腹上,冷冷道:“狗奴才,你死定了。”
????????……
????????……
???????曲径通幽,赵家后院。
???????临近傍晚时分,天色晦暗,暮春之际,雷声隐隐,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家仆们个个面如土灰,端盆倒水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今日可不得了,老天发了威,赵家大老爷更是发了雷霆之怒。
???????马厩旁,一间小屋内,虎目含威的赵胜背手拿着犀皮软鞭正来回踱步,面前一字排开跪着四个小子,管家在一边虽站着,但那面色神态也巴不得跪下了。
???????“你们这四个没用的东西!蠢奴才!连自家娇滴滴的小姐都看护不住,还养你们有何用?啊?!”赵胜停下脚步,气急败坏朝四个小子吼起来,直吓得其中三人面如土灰,连连磕头。
???????看到右边那小子低着头不声不响,赵胜忽然想起女儿的话,怒火中烧,手中皮鞭“啪”地朝他兜头劈去:“混账!那三个护主不力还自罢了,你却胆敢乘势欺主?!狼心狗肺、连猪狗也不如的东西,今日非抽死你这恶奴不可!”
???????“……我没有!”男孩很想大声辩解,想到女孩此刻被诸人捧在手心,什么人参燕窝,芙蓉帐暖自不必提了。而他自己不但淋了雨,更因护着女孩落下马背受了内伤,方才又跪了数个时辰,滴水未进,到眼下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已是浑身如散架一般。他甚至不求家主能明察秋毫,但现如今受此冤枉,实在难掩心中不忿。
???????尽管如此,那鞭子却太无情,他用手臂抵挡都来不及,能忍下痛楚已属不易,还谈什么辩解,更何况旁边已有人见风使舵,将所有罪责都强加在他身上了。
眼看那小子被自己抽得直抱着身体缩在地上打滚,赵胜略微也动了恻隐之心,但亦在同时,只听旁边一干下人众口铄金,全是面前这小子的种种不是,想起宝贝女儿所受的无端屈辱,顿时怒火中烧,把长袖一拂,喝道:“来人,给我拖下去打四十板子,我便瞧瞧,到底是汝骨头硬,还是吾家法硬!哼!”
……
???????……
牧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阳光晴好,俏丽的赵晏骑在小马驹上,正朝自己含羞带喜的笑。
“醒醒,喂!醒醒!”有人在拍他的脸,冷冰冰的手指。
牧云只感觉到脑子里昏沉沉的一片,身上是任何知觉都没有了。勉力睁开眼皮,四周黑漆漆一片,高大的古树长在不远,倒映出冷月那幽暗的光。尖头短毛的黑鸟“嘎嘎”直叫,有意无意地似在提醒他什么。
“果然活得呀!”那人激动了一下,俯身来拉牧云。
牧云忽地打了个激灵,使出吃奶的劲挣扎开来,眼前这人全身笼罩在一片黑布之下,只露出蓝幽幽的一双眼,他脑海中瞬间冒起两个念头:此地是乱葬岗?这……又是人还是鬼?
“嘿,小家伙,还有力气动呀!”那人一边说着,毫不客气,一把便将牧云抱起来,冷冷的身子却多少带着点温润。牧云忍不住惊讶,这人好大的力气,自己虽说只有十三岁,但体格异于常人,已生得如十七八的少年一般,她竟然就这么轻松的抱起来了?
“你是什么人……带我……去哪?”牧云终于又憋出点力气,可以说话了。
“小家伙,死到临头了,哪来这许多废话?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续命吧,再这么耗费精神,届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
“这鬼地方也太安静了!我说你小子睡着了么!真是累死我了!”
“……”牧云实在无言以对,歪着脖子看到身后那一堆堆远逝的坟茔,忍不住打个寒噤。继而转过一个念头:真是奇哉怪也,这地方人迹罕至,鬼影迷踪,抱着自己的若不是女鬼,那一定是自己仍在梦中!
“喂,你这小子怎么半天也闷不出个屁来!对了,你叫什么来着?这半夜三更,我一口一个喂,还真怕叫出些不干净的东西……”蒙身蒙脸又蒙发的女人咋咋呼呼道。
牧云听得一哆嗦,深吸了一口气:“我……我是真定赵家的……赵、赵云。”他心想:这真定赵家,莫说是真定县内,恐怕在整个冀州地界那也算得上响当当的大家了!赵家家大业大,权且借着名头唬她一唬,看她如何反应,迟些再做计较!
而另一方面,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的身世、姓氏本属异类,是他最为避讳的一面,决计不可轻易告知于人,便是在赵府充当杂役的这数年内亦是被人唤作“阿云”而已。
“真定赵家?”那女人“咦”一声,显然心中在意,却是没了下文。气氛马上沉寂下来,就在牧云以为她有所顾忌之时,又听她道:“听你口气,真定赵家似乎极为了不起,哼,也不知狐假虎威还能撑到几时!”
“……什么狐假虎威?”牧云愣愣问道,即便是此刻,在他的脑海里,赵家虽然门风严谨,家规森严,但就主人对底下家仆而言,比起县里其他大家,那算是最优厚了,吃得饱穿得暖不说,还有月俸拿。想到月俸,他忽然紧张起来,伸手探向腰间,还好那里略微沉淀并未被任何人动过,想来将自己扔到此地的人都以为他已死了,而在当地搜死人的身体是很忌讳的事,一切顺理成章,老天保佑。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人?究竟要对我做什么……”牧云又想起原则问题,此刻看来似乎更是攸关生死。
“真是可怜又可悲,十足的蠢货!懒得与你多费唇舌!”那女人没好气道,麻利地一把将牧云背在肩上,脚下步伐却愈发快了。
“你怎么骂人?”牧云倒抽一口凉气,只觉浑身骨头散了架,瓮声瓮气咬牙道。
“骂你怎地?待会儿到了地儿,看我把你剥净了作人肉包子吃!”
牧云不记得自己又怎么昏死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