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中,空天寂寥,马蹄声碎。
在马蹄细碎的声音之中,马队迅疾行走,忽然,黑衣汉子勒住了战马,面色阴沉,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旁边的一个汉子见状勒住了马,问道:“麻秋将军,怎么停下来了?”
“我忽然想起来有什么不对!”麻秋的脸色阴晴不定,沉吟着说道:“刚才那小子说自己是褚家庄的猎户,我好像记得,狐狸沟就是褚家庄的产业。”
“对啊!”旁边的汉子一脸茫然的说道:“麻秋将军,狐狸沟就是褚家庄的,这没有错,要不,那小子怎么对路这么熟悉。”
“上当了!”麻秋忽然痛悔的大叫道。
旁边的汉子疑惑的问道:“麻秋将军此言何来?卑职怎么听不懂啊。”
“你这厮真是笨蛋!”麻秋恶狠狠的骂道:“狐狸沟是不是真的有狐狸皮就是蒙的,如果真有,我们也不该到那里收购,而是要到褚家庄收购。这小子一定明白我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这样也不戳破,依然指给我们道路。因此,指给我们的路肯定是错的,这小子现在一定是赶往狐狸沟报信的。”
旁边的汉子终于明白了,一挑大拇指,夸赞道:“麻秋将军神机妙算,卑职想破脑袋都不及一二。”
“高明个屁,让人家当猴耍了!既然知道他是褚家庄的,为什么就没把他杀了!”麻秋恨恨的骂道:“赶紧调转马头,追那小子。”
麻秋一声令下,数十匹战马奔腾咆哮,向着柴沟谷口涌去。
仅仅离开了不大的功夫,道路并不遥远,很快,这一行人来到了他们刚刚和刘玉洲到别的地方。
果然像麻秋猜测的哪样,山谷中静悄悄的,唯有那头死去的麋鹿静静地窝在冬日枯黄的草丛之中。
麻秋看着麋鹿,内心更是懊恼,对于一个猎户来说,一只肥大的麋鹿,可谓价值千金。这小子竟然能将到手的财富都扔了,一定是急于救人,别无其他解释。
正在麻秋懊恼之际,刚刚那个汉子指着远处的山顶喊道:“麻秋将军,你看,那小子正在登山。”
随着喊声,麻秋抬眼望去,但见在一两千步以外,一匹白色的骏马爬上了山顶,在青灰色的山石映衬下,骑手的锗红色帽子分外引人注目。
麻秋急了,紧握住刀柄的手青筋暴露,一咬牙说道:“将士们听好了,立刻追击,抓住这小子,当记首功。”
麻秋一声令下,马鞭声接连响起,数十匹骏马奔腾咆哮,一起向着山岭冲去。
在数十匹骏马的奔腾之中,山顶的骏马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加快了脚步一闪而逝,消失在山的那一边。
刘玉洲从山顶上下来,早就看到了追兵。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特种兵教官,他很清楚一个无法解释的事实,这就是,一匹战马再雄峻,如果在长途奔行之中,也难免被一群赖马追上——在耐力方面,马匹的区别并不大。何况,在他们谈话时他已经发现,这些所谓的客商都骑着北地的战马,脚力不会差到哪里去。因此,现在他的内心极为焦急,恨不得催促骏马跑得更快一些。
但是,现在是下山途中,山坡上到处都是碎石,刘玉洲不敢放任马蹄跑得太快,担心控制不好速度,伤了马蹄。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是不错的,特别是骑在马上,对这句话的感触更深。
此刻,刘玉洲谨慎的伏在马背上,尽量的压低身躯,减少颠簸度,双腿夹紧马腹,控制着骏马奔行的速度。
刚刚跑到半山腰,刘玉洲就听到了山顶上传来了战马的嘶鸣,扭头一看,追击的那些人已经在山顶上冒头了。
刘玉洲回头之际,忽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呼啸着飞来,内心顿时一凛,不及细想,侧身伏在马鞍上,黑乎乎的物体从头顶呼啸而过。
刘玉洲恨的咬牙切齿,欺负老子落在下风,等到了平地,老子也用弓箭招呼你们。
骏马奔驰,刘玉洲不想了,埋头催促骏马疾行。因为要躲避大大小小的石块,骏马并不是一路狂奔,而是绕行,这就给后面的人制造了视觉的困难,不时有零落的狼牙箭从身旁飞过。
终于,刘玉洲到达了山脚下,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山半腰的追兵,骄傲的竖起中指,神气的“呸”了一口,然后扬手一鞭,向着远方奔驰。
刘玉洲计算了道路,尽管在奔行比赛中没有胜算,但是,狐狸沟离这儿也就是几十里山路,等到了那地儿,立刻长啸示警。有许天元等人的帮助,这些人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
刘玉洲信心满满,纵马疾驰,在呼啸的马蹄声中,狐狸沟越来越近,甚至,透过远处的丛林,已经看到了袅袅升起的炊烟了。
不停的奔跑,严重的消耗了骏马的体力,骏马奔跑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对于骏马体力不支,刘玉洲没有太大的担心,同样的奔跑,体力消耗都是一样的,自己的马匹奔跑速度慢了,追兵的速度也快不了。
刘玉洲正在得意,忽然,骏马长嘶一声,猛然窜起来,刘玉洲把持不住,猛然被甩下了马背。
刘玉洲没有任何的准备,当即被摔得七晕八素,没被摔昏过去,还算是体力好,身板结实。
“尼玛,搞什么鬼!”刘玉洲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寻找着自己的坐骑,打算教训这个畜生,最少也要骂几句。
刘玉洲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坐骑,一肚子火当时就没了。此刻,白色的骏马在地上挣扎着,****中插着一枝利箭,利箭力道强劲,几乎全部贯入,仅仅剩下箭羽。
刘玉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了,来不及为自己的坐骑悲哀。猛扑上去,从马背上的弓鞬中抽出长弓,又从步叉中抽出一支狼牙箭,弯弓搭箭,猛然射出。
追兵近在咫尺,刘玉洲根本来不及瞄准,凭感觉射出一箭,几乎是盲射,就是如此,也有倒霉的撞上霉运,一个大汉一头栽落马下。
刘玉洲一击得手,可就没有第二次了,这些汉子冲到了他的面前,数把长刀同时劈落。
刘玉洲近身格斗高超,扔下长弓纵身一滚,从马肚子下滚过,滚过来还捞一把,一脚踹断了马匹的后蹄。
马上的汉子猝不及防,一头栽落,恰巧滚到刘玉洲的身旁。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劈手夺过长刀,刀锋一转,汉子的脖颈的鲜血喷涌而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刘玉洲一击得手,左手按在地上,腾地跃起,使了一个夜战八方的招式,长刀在头顶绕过,护住了前胸。
刘玉洲站稳了身形,这时才看到,自己一切都是徒劳的。就在这一瞬间,数十位壮汉长刀在手,将自己的身前身后围住,不管自己向哪一个方向进攻,后背都会成为敌人攻击的靶子。
刘玉洲无奈了,近身格斗,自己可以照顾到三面,却绝对无法照顾自己的身后。只要自己一动,绝对有把握在一瞬间干掉一两个敌人,但毫无疑问,自己绝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抵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此刻,刘玉洲万念俱灰,一扬手将长刀扔到地上,摊开了双手,苦笑着无语。
麻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猎物,冷笑着说道:“小子,不错的身手,知道进退就更了不起了。我看你是英雄,只要你随着我干,我就饶了你的小命。”
“你是谁?”刘玉洲苦笑着说道:“今日虽在重围之中,但大丈夫不能稀里糊涂,总得知道你配不配当我的主子。”
麻秋一声大笑,豪迈的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赵国的征东将军麻秋。”
“麻秋?”刘玉洲脑洞大开,忽然想起来了这一号历史人物,这厮是石虎手下的悍将,以杀人如麻著称,名声很臭,以至于被人拿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不过,这厮的命好,有一个闻名天下,让后人永远祭拜的女儿麻姑。可是,又有一个问题来了,这厮到这里干什么来了?自己分明记得,麻秋到幽州接收段辽的遗产是在几年以后啊!
看到刘玉洲疑惑的样子,麻秋不高兴了,于是冷冷的说道:“小子,你难道怀疑本将军吗?”
“非也,非也!”刘玉洲拿腔捏调地说道:“我只是不明白,征东将军麻秋是一个英雄人物,世上谁人不知!哪能像现在鬼鬼祟祟的,让人看着讨厌。”
刘玉洲明着贬低,实则送了一顶高帽子,这就让麻秋十分的受用,仰天大笑了几声,卖弄的说道:“本将军能来到这里,当然是受了陛下的指令,不过,来干什么,却不能对你说。想好了没有,跟着本将军混,总比在这荒山野岭讨生活好得多。”
“好吧!能根治名震天下的麻将军,这是我的造化。”刘玉洲不失时机的送出了一顶高帽,然后继续试探着说道:“我只是有一事不明,将军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好吧!”麻秋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和你说说也无妨,反正你也跑不了,本将军奉命到此擒拿一伙反贼。”
“幽州不在赵国的范围内,怎么皇帝陛下会到这里拿人?”刘玉洲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但这件事的疑点很多,让他不能不问个明白。
“哎!”麻秋难得叹了一口气,气哼哼的说道:“陛下远在邺城,哪能管这里的破事儿,还不是皇后的妹子干的好事!”
“皇后?”刘玉洲迷糊了,据自己所知,后赵皇帝石虎的私生活很乱,后宫的嫔妃有十几万之多,皇后也换了好几茬,也不知道是哪个皇后。
在北方,冬天的日头短,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看到刘玉洲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麻秋不耐烦了,说道:“赶快带我们到狐狸沟去,抓到了钦犯,自然有你的好处。”
刘玉洲知道石虎是什么货色,绝不会投靠这个东西,更不会卖友求荣。刚才说了半天,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或许会让许天元等人发现自己。现在,麻秋急了,知道拖延不下去了,于是暗暗动了拼命的想法。
刘玉洲故作愉快的答应了一声,很自然的拾起了长刀,拎着刀向狐狸沟的方向走去。
看到刘玉洲肯带路,麻秋一摆手,围着的人马散开了,任凭刘玉洲走出去。
刘玉洲和一个汉子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手中的长刀抬起,闪电般掠过他的身体。
汉子猝不及防,整个肚子被挑开,痛苦的大叫一声,一头栽落马下。
刘玉洲没有任何征兆的动手,顿时引起一片大乱,麻秋高声怒骂着,招呼手下别慌。
麻秋的手下都是百战将士,骚乱很快平息,纷纷纵马向刘玉洲逼去。
刘玉洲一击得手,上蹿下跳,手中的犹如毒蛇般晃动,电光石火间,又有两名壮汉被劈落马下。
麻秋看清了全部情况,大吼一声,他手下的将士迅速跑动,重新将刘玉洲围在了中间。
数十匹战马齐齐移动,刘玉洲的活动空间被压缩的极小。
刘玉洲站住不动了,步骑混战,徒步的本来就吃亏,如果没有了活动空间,自己没有任何的胜算。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临死前再捞几个垫背的,给自己的兄弟减轻压力。
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光影下,麻秋的脸色变得极为阴冷,手中的长刀高高的举起。刘玉洲知道,麻秋长刀落下的一刻,自己的生命就走到尽头了。
麻秋的长刀终于挥落,他手下的将士们发出了恐怖的怒吼。但是,人生的变化总在一瞬间,正在刘玉洲尽力一拼的时刻,麻秋却忽然大吼一声,一头栽落马下。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突然变故惊呆了,包括刘玉洲。
正在这些人迷茫的时候,一个诡异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上跳出,在地上接连几个腾跃,凌空踢翻了几位汉子,鬼魅般的跃进了包围圈中。
诡异的身影落到刘玉洲身旁,劈手夺下刘玉洲手中的长刀,然后一个腾跃,长刀在空中飞舞,接连砍翻了几位马上的汉子。
刘玉洲几乎傻了,他闹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定定的看着。
这时,麻秋从地上爬起来,脑袋几乎要炸了,伸手一摸,粘粘的都是鲜血。
鬼魅的身影在空中翻滚,身上的兽皮旗帜般飞舞,所过之处,不时地传来惨叫。
转瞬之间,地上就留下了十几具尸体。目睹这一切,麻秋的精神几乎崩溃了,忽然大叫一声“鬼啊!”也不管自己的手下了,拉过自己的战马,跨上马背,一溜烟的跑了。
麻秋一跑,他手下的将士们人心崩溃,顿时作鸟兽散,一股脑的逃进了渐渐浓重的黑暗之中。
看到一瞬间遗留下的十几具尸体,刘玉洲彻底傻了,不过,他多少还明白,此人伸手帮自己,肯定是敌非友。
鬼魅的黑影杀光了自己刀锋所及的生命,仿佛意犹未尽,四周巡视了一圈,看到再也没有喘气的了,于是走到刘玉洲的面前,扔掉了血迹斑斑的长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接连磕着头。
刘玉洲蒙了,哪有救了人家的性命,还给人家磕头的道理,不过,在这里久了,见过了很多诡异的事情,也就多少有些习惯了。于是,马上走上几步,躬身施礼,连称不敢。
黑影还在地上虔诚的磕着响头,刘玉洲急了,大声地说道:“英雄,刘玉洲承受不起,你起来让我知道是谁吧。”
刘玉洲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黑影这才从地上抬起头,说道:“大师,小人就是你饶过的阿史那呀!”
看到了这人额头上醒目的黑斑,刘玉洲这才想起,这就是自己那一次装神弄鬼将月亮藏起来的时候,受到奚族酋长胡骨律处罚的那个野人。当时,自己心肠好,放了他,想不到,自己的一份善意都让上天看到了,阿史那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
“额滴神啊!老天爷亲爹,刘玉洲从今以后绝不干坏事了!”刘玉洲顾不得询问阿史那的事,以手加额,心中暗暗感谢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