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楼一楼有歌舞献艺,怡然站在外围看了一场,估摸着君未澜和珈伊差不多谈完了,便举步回到雅间。
进门时,君未澜正托着泥金花窑盏低头品茶,看见她,他沉静的眼眸换上了笑意,道,“再不回来,我都该去找你了。”
珈伊从桌子对过站起来,又添冲了盏热茶给怡然,才道,“夫人等一等,我叫人上热菜过来。”
玉阶楼的厨子手脚是快的,不一会就传了四道热腾腾的炒菜上来。三个人吃吃聊聊了半刻钟,一个小丫鬟进来通报:“姑娘,菜公子来了。”
怡然自然不知来者何人,只看见谈笑自若的珈伊脸上竟是出现了惊喜的表情。
一笑之后,珈伊眼眸一转,便看向君未澜,询问的眼神之下,其实带着丝丝笃定——君二与菜玉阙的到来有关。
君未澜只笑,“菜兄不日即将赴考,这恐怕是来与你告别的。”
珈伊早知道蔡玉阙这几日会动身,不过真听见‘告别’两字,脸上还是有抹惆怅一闪而过,然后便甜媚的笑了开来,“多谢二公子提点。”
君未澜拍拍衣服,拉着怡然站起来,“既然菜兄来了,我们也不便打扰。”
聪明人之间本不需要把话点破,珈伊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吩咐小丫鬟,“你去引菜公子上来,走慢些,我先送一送君二少。”
转眸她对怡然歉意,“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夫人海涵。”
两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已行到雅间门口,君未澜就举手示意珈伊,“送到这就可以了,你与菜兄好好聚聚。”
珈伊眼眸中有一丝感激的水亮泛起来,俯身对君未澜行了一个大礼,“与二公子此别,也不知再见何时。愿公子此行珍重。”目光转向怡然,也道,“愿夫人与公子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君未澜笑呵呵的,叮嘱珈伊,“记得把刚才送你的香料薰上,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一踏出玉阶楼,怡然就忍不住追问君未澜,“那菜公子到底是谁啊,他和珈伊是什么关系?”
君未澜为难,“这是人家姑娘家的私密事,我贸然告诉你,不太好吧。”
讨厌!怡然粉嫩的桃瓣嘴抿成了一条线,“你都分明在等我问。人家问了,你却又卖关子。”
“原来娘子是这么想为夫的啊。”君未澜恍然大悟,继而一拍手道,“那我们现在去做你刚进门时候说的事吧。”
怡然一时没回想起来她进门说了什么事,君未澜已搂着她的腰往高处掠去。冷冽的风吹来,怡然抱紧了他的脖颈,发现天上的夜风竟然要比地上的冷这么多。
她额前的碎发飘到了后面,额头上的肌肤像被月光洒了一盘银子般晶莹。
君未澜几个起伏,停在一处屋顶,怡然四看之下,认了出来,“这里不就是我们刚才吃饭的雅间上面?”
君未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听话的闭了嘴巴。
君未澜移开屋顶四片乌瓦,屋中的亮光投射出来。珈伊与一名年轻书生隔桌对桌,那书生文质彬彬的,穿着一身干净的棉布长袍,纵显贫寒却一身寒梅熬冬的气质。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细细碎碎的飘了些许上来,是在聊儿时的往事。
“那株大桂树我也还记得。我还记得金秋的时候,你总喜欢让人把桂花打下来,制成糖糕”菜玉阙浅笑。
记忆中粉红色的小女孩跌跌冲冲的跑来,一把扑进那个小男孩的怀里,身上尽是桂花的香甜。而今她的美丽更甚从前,总抓着他撒娇的手也从白皙圆润变得修长如葱,只不过多了指尖的蔻丹,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她再不是他一个人的小女孩了。
心中有一瞬的失神,菜玉阙却表现的一片泰然,他并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懦弱和悲伤,只是极为小心的避开了珈伊含情脉脉的目光。
此刻的她放下了酒盏,甜美的美酒在朱红色的唇上留下一点水光,随着唇瓣的动作而闪动着。
“以后我还做桂花糖糕好吗?”她问他,看见他眼中有着分明的波动,唇间的酒气便蔓延了开来,薰醉了她的眼睛,她的心,“在我们的家里也种一棵大大的桂花树,每年秋天桂花开的时候,你帮我打桂花,我给你做桂花糕。玉阙哥哥,好不好?”
她的话中有明目张胆的告白,也有一丝丝低微的恳请——好不好?这分明也是你所期盼的,答应我好不好?
菜玉阙闭了闭眼睛,分明听见心底一个声音在说:答应她。
可下一刻,却浮现了他刚刚离开的贫寒落魄的小屋,屋里地狱一样的黑暗,窒息了他的心,也总会有一天窒息眼前华丽的女子。
在自己功成名就之前,她的生活不该是那样的!
菜玉阙猛然站起身来,因为太急太促,带倒了身后的椅凳也未觉察。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菜玉阙匆匆一揖,便要离去,身体却被由后而至的一双软臂紧紧的抱住,女子前方的曲线紧贴在他背上,隔着彼此的衣服,亦能感受到那份灼热,似乎要透过什么,从她身体里传递过来。
菜玉阙几乎窒息,因为他的身体里何尝不藏着一把随时要冲出来、燃烧光他所有理智的饿火!
“玉阙哥哥……”她低低的呼唤,贝齿咬着殷虹的唇瓣,艰难的问,“是不是……是不是你是嫌弃我流落红尘?”
菜玉阙浑身一僵,“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珈伊急道,撕破了美好的外衣,她也只是一个沉浸在爱和痛中随时要溺亡的女子!
她会害怕他不爱。
她会害怕他弃离。
她撕心裂肺的想要知道答案。
但她也被抽离了所有的高贵,只剩下单薄的灵魂在求爱:“玉阙哥哥,我已经是自由身了……”
“自由身?”菜玉阙激动的声音沙哑,然后又被自己否定,“是君公子给你赎身的吧,你不应该跟我走,你应该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