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晚饭还未开始。始一进家门,便见一位穿麻衣的丽人,即便身穿麻衣,也难掩那绝美的姿容和曼妙的身段。作势就要上前拧自己的耳朵,赫连英达忙向侧灵巧一跃,躲开这只魔爪的同时也让出了身后的东方主仆二人。喊道:“娘,我带了客人回来哦,小心别人笑话。”北郭清婉一愣,随即看向在睡榻上养伤的丈夫,赫连方晓。
说是大厅,也就放了一张吃饭用的八仙桌。零散的站了两个丫鬟,桌上摆的都是一些寻常的菜肴,大厅里些,一张睡榻上,一个面色发白、留着一撇八字须的中年强自撑起半个身子,道:“都是些寻常人家的物什,非是待客不周,实是赫连氏家规如此。祖上感先民维生之艰,子民又患寡患不均,故传下祖训:赫连城若一人寒不能衣,饥不能食,赫连氏便一日麻衣,一日食众人之食,肉食者鄙。奈何后人不孝,愧对先人,食不果腹者尚众,本人便是达儿他爹,赫连家现任掌舵,赫连方晓。寒舍简陋,让客人见笑了。”用力说完这几句话,赫连方晓脸色更显灰败,接着喘了口气又道:“赫连世家虽说是世家,却有近十年没有宴请宾客,妻儿不懂礼数,还望见谅才是。”东方弘鹰先是满脸兴奋,细细听下,也是色愈恭,礼愈至,愈加崇敬,对赫连世家更加高看一眼,后以目光视脚尖。有时候,在这个世界,实力并不能代表一切,正如赫连家,虽没有强大的武力,却依然民心所向,用他们的一言一行,捍卫着这个世家的尊严,鉴证着他们传承的贵族血统。
冬雪郑重一甩残破长袍,行了一个标准的皇族礼,道:“冬雪携少主东方弘鹰见过赫连家主,天下何人不晓赫连方晓?今日得见,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更胜闻名啊。冬雪实不知家主受此伤势,实不相瞒,今日初承贵公子赐命之恩,今无以为报,念及药效尚未消散,愿以身为烹,冬雪一命何惜,愿换赫连家主一命!还望成全,玄玉膏此神物,冬雪受之有愧啊。”这老头是豁出去了,也不管冒不冒犯少主了,直接携少主见过了。今天动不动就是命不足惜的.“先生说的可是英达夺自西门三公子的玄玉膏?先生尽可释怀,玄玉膏治内外伤均是神药,可大哥身中诸葛氏补天掌,岂敢再用那玄玉膏再补?那玄玉膏,本就是达儿之物,达儿拿着,是孩子年幼无知。若是归了赫连氏就是包藏祸心咯,天下好东西这么多,还能尽入了我等门阀?呵呵,估计达儿即便知道玄玉膏的价值,也不会吝惜的,这孩子只对金子银子感兴趣。‘说话人正是赫连方南,赫连英达的三叔,有人称其为“天下何对可难”,天赋才情,亦是惊才艳艳的人物。赫连方南与其大哥赫连方晓并称赫连双绝,在西朝士林人气极高。
“三叔又在说我坏话!”赫连英达习惯性的嘟着嘴,托着腮帮。东方弘鹰目光游离,站在大厅实在是无心听他们寒暄,四下打量。
赫连氏大厅的布置真得是简单到了极致,地下都青砖折射着月光,屋内烛火黯淡程度可想而知。空无余物,唯独大厅侧面挂满了字画,貌似价值不菲。少年心性,大叫道:“哼,还说有多勤俭,看,值钱东西都在那里,真能装啊!”冬雪拉避不及,怎么忘了这位爷。赫连英达满脸怒色,像一头愤怒的小豹子,双目赤红。赫连方南面色尴尬,讪讪一笑。赫连方晓脸色居然变得有点微红。“来我看看是哪位名家!”伸手拍掉老仆冬雪伸出的双手,完全没有一点客人的觉悟,在他看来,哪怕没落流亡,他也是皇族世子。即便有求于赫连英达帮他治天罡阵,也只是觉得平辈相交便可,漆黑的双眸更显发亮,满是即将戳穿赫连家谎言的兴奋。。
。哪知近而观之,却是大失所望。字是好字,画是好画,只是落款清一色姓氏赫连,难不成人自家人的字画都不许留藏?心中微微挫败却是觉得本该如此,兴许是觉得这赫连世家不是在作秀,没有欺骗他这位世子,抑或是觉得这赫连英达真是没有让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哪怕充满内幕的世家内部也不曾让他感到一点华贵气息,只有返璞归真的舒适。只是这也太装了吧,居中那个,赫然就是赫连英达的《论无方》,长长的一篇策论,侧面是一副野马嘶风图,神骏异常。高昂的马头,好似也在对他这什么《论五方》颇为认同。再看落款,赫连英达文,赫连方晓字,赫连方南绘,加盖一枚篆印,赫连三绝。太太太不要脸了!再看旁边,赫然是一幅苍劲大字:“家有黄金数吨,一人也只能吃三顿,豪华房子独占鳌头,一人也只占一个床位。”好一位崇高的老者,可以想象,一位身穿麻衣忧国忧民的老人形象。“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该死,眼泪居然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赫连信达,这个可敬又可爱的老人。东方弘鹰自五岁修炼以来,到如今六年时间,从未流一滴眼泪。能动手便动手,不能动手便忍着。血脉的高贵,不容怯懦!这就是他那位父皇告诉他的,哪怕是龙卫的疯狂修炼,哪怕是突破地煞融入狱鹰饱受地狱之火,哪怕是面对水火这样的天地之威,都不曾让他留下一滴眼泪。宫变那晚,看着母后倒下,看着脚底浸满亲族鲜血,被追杀至西凉再至赫连城九万里,也不能赢得他的眼泪!如今泪打衣衫,只为感动,赫连信达,诠释了他脑子里的伟大。
“客人,过分了!”赫连方南阴沉着脸,这一老一小,今天必须给一个说法,要不然,还真以为赫连家是谁想来踩一脚就来踩一脚的?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英达这孩子,交个朋友就拖家带口的往家里带,应该让大嫂好好管管。不过一想自家大嫂那性子,多半不成,比英达都要顽劣,还北郭皇族呢,难怪那帮乌龟现在还对大哥一家没办法。哎,这事,还是交给老二和老四吧,想起先前和二哥一起算计赫连老四,不禁莞尔。东方弘鹰被这阴沉的气氛一惊,随之一怒,何曾皇族这么不受礼遇了?老仆冬雪一看今日若是不能给赫连家一个说法,恐怕此事不能善了,若是说明身份,这事其实也不算个事,皇族嘛,到哪都是有特权的,可若是说了,这身份.哎,打定主意既然已经寄人篱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拉过东方弘鹰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施施然的一笑,对榻上的赫连方晓说道:“某乃东方皇族族内、东宫侍卫统领冬雪,此为我东方世家世子东方弘鹰,现年十一岁,修为已如地煞,对策论也是颇有研究。抛却身份暂且不谈,少年人活泼好动,此事也无伤大雅,暂且别过如何?”冬伯一脸无悲无喜,从容说道。
“且恕在下有恙在身不能行礼,东方世子,某不是抟扶摇而上九万里,不知今日,何故来我西朝?若有需求,赫连家愿效微薄之力。”赫连方晓情知惹上麻烦,为了脸上面皮,敷衍道。“实不相瞒,我与少主如今已是颠沛流离,流浪就万里,社稷为奸人所持,虽然少主现在尤有长孙家、子桑家支持,可亦使危在旦夕!覆巢之内无有完卵,今愿与赫连家结为盟友,若能夺回江山,赫连家族定然与国同休。”东方家这两人,可悲到现在都未能认清处境,还以皇族居之。
“呵呵,赫连家如今这一辈,只有英达这一颗独苗,赫连家如今的家业,也够他败了。没必要去参与那皇族争斗,来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况且达儿不能修炼,家业再大,又有何用?荣华富贵何处是尽头?而今尊仆二人在我赫连家的地头,可想造次?”赫连方南轻轻的敲击桌面。“三弟休得无礼!东方皇族与我西朝西门皇族有大恩,连基本的礼遇也忘记了么?”赫连方晓面带怒色,有点无奈的看着自家这位三弟。“尚不知贵客到我赫连家有何要事,观您二人旅途艰辛,势必关系重大。”赫连方晓带着抱歉性的微笑面朝东方弘鹰,眼睛却是看着冬雪。
东方弘鹰脸色罕见的转为赤红,说:“赫连答应帮我破三十六天罡,说是要拿西门阳光的精血,还笑话我中夺天阵,说要我做他的跟班.”这身材既不协调的少年比划起来,倒是颇为传神,倒豆子一般向厅内众人说自己遇到的一系列不公平待遇。感觉自己的皇族尊严受到了污蔑。“是这样,少主受朝中奸人所忌,身中三十六天罡、夺天两阵,有劳世子高义。冬雪感激不尽,愿为赫连世子所驱使。”哎,看来东方家这老货是赖上赫连世家了,也不顾皇族尊严,死皮白赖的。可惜赫连世家正值多事之秋啊,赫连世家管这两口人的饭食还是管的起的,挑拣一点也无所谓,毕竟是英达带回来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赫连家的少主的。可西土战乱这几日更为吃紧,也不知道留这几人到底是对是错。大哥呀,都是英达这小子造的,赫连方南如是想到。